难道是他愿意放弃京兆韦家这么底蕴深厚的盟友吗
还不都是你这个父亲逼的你杀子夺媳,我要是不显示出我的弱小,不失去些什么,你会放过我吗
李亨的心在滴血,他在心里用一切最恶毒的词汇辱骂他面前这个冷漠无情的君父。
李隆基轻蔑看了李亨一眼,漫不经心道“朕准了。”
顿了顿,李隆基又道“既然是韦坚蛊惑了你,那他也就别再当太守了,贬为江夏官员,全家一起去岭南吧。”
李亨身子颤了颤,却终究没敢开口求情。
天宝三载八月初,太子上表与妃韦氏和离,帝允。
李林甫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立刻入宫面见了帝王,他迫切想要知道帝王为什么就这么轻轻放下。
他知道李隆基既然允许太子与韦氏和离,那就代表他不欲追查下去了。
“陛下,太子狼子野心,必定与大臣还有勾结,臣请彻查太子。”李林甫声音急促,恳求的看着面前的帝王。
他下了如此狠手,已经是与李亨不死不休了,韦坚案之前,李亨若是登基,只是会清算他,让他的子孙不再踏入仕途;可韦坚案之后,倘若李亨有一日能够登基,那就不仅他一人被清算了,他今日如何欺压李亨,日后李亨便会千百倍报复在他的子孙身上。
李隆基却只是抱着琵琶轻轻拨动着琴弦,听到李林甫的请求之后大笑一声,挥手道“吾儿此次只是受了韦坚蒙蔽,太子素来孝悌,朕何忍心怪罪他呢”
可分明是您示意我对太子动手的啊
李林甫咬紧了牙,他想要再求李隆基一回“陛下”
“唉,林甫不必多言。”李隆基皱皱眉,觉得李林甫话有些多,他淡淡瞥了李林甫一眼。
“此事到此为止。”
李林甫猛然抬头,高座上的李隆基却已经闭上了眼睛,轻轻拨动着琵琶,口中还哼着调子,沉迷于乐曲之中了。
他午后还与李龟年有约,要一同再将新曲谱出来,可没有时间再为这些杂事费心。
李林甫只能恨恨离开了兴庆宫。
掖庭,位于大明宫中,十分萧瑟。
掖庭已经许久没有新人了,斑驳的墙壁上几只蜘蛛结网,砖缝中的杂草疯狂生长着,掖庭宫门紧闭。
只有一两个白发宫女佝偻着腰从宫道上穿过。
没一阵,掖庭外忽然喧嚣了起来,几个宦官簇拥着高力士,命人打开掖庭门,将太子的和离表送给了韦氏。
高力士不忍看着面前憔悴的韦氏,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都是什么事情啊。
韦氏拿着和离书的手指攥得发白,她在掖庭待的这段时间日夜忧虑,结果就换来了这个
韦氏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不要晕过去,她抬起头面色苍白询问高力士“高将军可否告知妾身,我的兄长韦坚如今还好吗”
李亨如此绝情,她都落得和离的下场,她的兄长情况只会更糟。
高力士轻叹了一口气“被贬谪到岭南为官去了。”
那不就是流放
韦氏的身体摇了摇,不敢再深思她母家的下场。
高力士走后,韦氏看着手中的和离书,抿紧了嘴唇,又抬头看看四周高高的宫墙,面上露出了无措。
谁还能来救她呢
原本以为的可靠郎君是薄情人,她以为依仗的母家被全家流放,韦氏轻轻蹲下了身子,消瘦的身体一耸一耸颤抖。
她已经做了太子妃该做的所有事情,也做了韦家的女儿该做的所有事情。
可太子是个废物,韦家压错了宝。
她从小就被父母教导不要像她的堂姑母一样跋扈,她总是听父亲念叨堂祖母教坏了姑母
“你堂姑母被教坏了,好好的皇后不当非要胡闹,闹出那样大的乱子,害得你堂祖母一脉死得死,遭流放的遭流放,家破人亡。咱家养女郎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于是她学操持家务,学打理内外,学做一个贤惠的正妻,再然后她便嫁给了忠王。在嫁给忠王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忠王长什么样子,可她还是嫁了。
后来忠王成了太子,她就成了太子妃。太子妃是太子的盟友,从太宗皇帝时候就是如此,太宗皇帝和长孙皇后、高宗和武后、中宗和韦后所以韦氏以为她与李亨也会如此,夫妻、盟友,休戚与共,生死同舟。
直到李亨登基成为皇帝,到了那时候她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孩子当太子与李亨产生矛盾。在那之前,她需要当好一个贤惠的太子妃,需要之时也要为李亨拉拢朝臣、打理后宅,毕竟她与李亨的目标都是李亨能顺利继位。
可李亨抛弃了她。
韦氏抱着膝盖发愣,她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她的堂姑母是韦后,在中宗死后发起了韦后之祸,最后政变失败,她那一脉的韦家族人都被罢官流放了。
可她什么都没做,为何也落到了母家全族被流放的地步
也不对,韦氏用力将薄薄的一纸和离书攥成一个小团,死死握在手心,眼中满是不甘心和恨意。
韦后是皇后,可她非但不是皇后,甚至如今连太子妃也不是了。
她远不如她的堂姑母,贤惠一点用都没有。若是再重来一次,她宁可死在政变之中,也好过替李亨扛了罪,反倒被他抛弃在掖庭之中强啊。
太子府中,得知李亨与韦妃和离的李明锦如遭雷劈,她发疯一样冲进议事厅。
“你为什么要跟我娘和离你说过你会救她”李明锦胸口剧烈起伏着,双目赤红,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可依然努力维持着平静。
她还想劝李亨顾念一些旧情,好歹、好歹保住她娘的命。李明锦不敢想失去了太子妃身份后她阿娘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大明宫。
她怕再也见不到她的娘。
正在商议事情的李亨与李俶齐齐扭头看向冲进来大吵大闹的李明锦,李亨撇过了眼神,他不敢去看李明锦那双愤怒的眼睛。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李亨僵硬道。
“可你说过你会救她。”李明锦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到底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她想让自己平静,可那是养她长大的娘亲,她根本平静不了。
“圣人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反抗是圣人将她囚禁在掖庭中我怎么救她”李亨说出了他这些天早已经将他自己说服了的理由。
李明锦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坠,她哭诉着,字字锥心泣血“那是你的正妻啊,阿娘她嫁给你十四年了,她给你生儿育女最起码你该试一试,而不是在这厅中端坐着”
李亨的表情痛苦又难看,李明锦的指责像是一只手一样剥开了他内心那层正大光明的外壳,他的卑劣和懦弱被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够了你是在指责你的父亲吗”李亨斥责道。
就连李俶也不赞同上前拉住了李明锦的胳膊“妹妹,不要惹阿爷生气。”
他顿了顿,轻轻安抚着李明锦“你一向乖巧懂事”
李明锦甩开了他的手,李明锦愤怒望着自己的长兄“那也是你的母亲啊,虽说不是亲生,可你从五岁到开府这十几年,也是她养大了你”
李俶伸出的手还摆在半空,他愣愣看着李明锦,似乎不知晓为何自己一向乖巧的胞妹为何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李亨愤怒道“韦氏不是你的生身母亲,我是你的生身父亲,难道你要为了一个与你无关的女人触怒我吗”
他勃然大怒的模样像一只发狂的猛兽,可怕极了。
李明锦却丝毫不畏惧,她冷冷道“阿娘养大了我,她就是我的母亲。”
“你既然这么有威仪,为何不敢在朝堂上向皇祖父发怒,只敢对着我发泄呢”李明锦的声音尖锐,像一柄匕首戳破了李亨那只有薄薄一层的自尊。
“来人,将和政郡主带下去”李亨扑哧扑哧喘着粗气。
李明锦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顺从的被婢女带了下去。
平静下来的李亨恨恨跟李俶抱怨“你妹妹真是疯了,一点都不知道大局为重。”
李俶安抚道“锦娘年纪还小,阿爷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遂二人又开始商量起了朝堂事务。
目前如何在李林甫的围剿下保住更多的势力才是当务之急,没人把李明锦的胡闹放在心上。
总归过两年她也就忘了。
可没过一阵,院外传来的嘈杂声就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李亨不悦走到院外,拦住了一个婢女。
“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慌张,成何体统”
婢女慌张跪下“殿下,郡主她她跑了,她骑着马要离开府上。”
“跑了跑了是什么意思”
婢女快哭了“跑了就是奴带着郡主回房,郡主说她要午寝,然后就溜到了马厩解了匹马奴拦不住郡主”
李亨两眼一黑,连忙与李俶一起冲出了府门。
这条大街上只有太子府一家,李亨才敢追出府外,可再远他就不敢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压着尾巴还来不及,可不能再闹出事端给李林甫把柄。
“和政,你要干什么”李亨与李俶追了出去,怒吼道。
天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可谁都没有心思打伞,宦官拿着伞想要给李亨撑伞,李亨一把推开了他,跑出了府门,正好看到李明锦骑马从侧门奔出。
李明锦头都没回一下,她骑着马已经出了太子府门“我要去救我的母亲,现在她不是你的太子妃了,可她还是我的母亲我要救她。”
“我要救我娘。”李明锦一字一字道。
李亨气得险些翻白眼,他无能狂怒跺着脚“圣人决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更改,你只会白费力气。”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你的发妻去死吗”
李明锦骑在马上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她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淋湿了,贴在她的脸上,湿漉漉的往下滴水。
“我不是你。”
李明锦只扔下了这句话。
随后就抹了一把脸,用力一扯缰绳,身影消失在了拐角。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