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大了起来, 雷声轰隆,道道闪电劈开雨幕,天色渐暗, 长安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 雨幕中只有一人一马在顶着风雨前行。
马冲入了长安东市, 直接穿过了长安最大酒肆的院门。
“郡主, 您怎么这时候来了。”负责酒肆的管事打着伞跑到李明锦身边, 替她遮挡着大雨。
李明锦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 她接过管事递过来的伞,吩咐道“照顾好马, 给我准备一桶热汤。”
将身上湿透的衣服换下来, 李明锦缩在锦被中, 终于缓过了心神。
她的心跳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回想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李明锦都觉得叛逆的不像她能做出的事情。
可她现在反倒是觉得一直压在她心头上的那块沉重巨石没有了。
她似乎天生就应该是这个模样。
李明锦从锦被中钻出来,赤着脚走到了窗边, 爬上了软榻,而后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看着已经黑透了的天色。
豆大雨滴打在树枝树叶上,响起小鼓一般的噼啪声, 时不时一道煞白的闪电划破黑色的夜幕。
李明锦又落下窗框, 无论下一步要做什么, 都要等到天亮了。
尽管从太子府跑了出来,可李明锦并不知道她接下来要怎么救她的阿娘。
该怎么做才能保住她阿娘的性命呢李明锦眼中满是无措与迷茫。
她想起了李亨所说的那句“这是圣人的决定,谁也没办法改变”。
圣人。
李明锦强迫自己冷静,现在只有她自己来,阿娘的事情已经证明了她的父亲与兄长们没有一个靠得住,她的舅父又自身难保
李明锦, 你得救你的娘亲,你必须冷静。
李明锦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
她必须去找李长安,李明锦很快就找到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李长安比她聪明,比她有能力,尽管李明锦从来没有问过李长安到底在做什么,可她能察觉到李长安图谋很大,而且在朝堂上有一定的势力。
更重要的一点是,李长安是现在唯一可能愿意帮助她的人了。
李明锦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找到了酒肆中的管事“周管事,给我备一匹快马,我要去洛阳找寿安公主。”
“诺。”周管事没有询问为什么,他拱拱手,迅速领命下去备马了。
李明锦感受到了一丝心安,她环视了一圈这个她一点一点亲手经营起的酒肆,露出了一丝苦涩。
“我能说了算的地方,只有这一点地方。”
小姑母曾经对她说过“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那时候她左耳进右耳出,她以为她与父母是至亲,至亲之间还分什么亲疏吗
今日她方知,至亲根本靠不住,她的母亲相信她的父亲,落得没入掖庭,性命难保,她的父亲懦弱无能,遇到事情只会放弃他的发妻,根本就靠不住。
在太子府,她只能趁着李亨不注意夺马离开,在她的酒肆中,她却能大大方方让管事给她备马。
倘若她的势力能再大一些,是不是现在她能做的事情就会多一些呢
李明锦这一夜睡的极其不安稳,后半夜她便睡不着了,睁着眼睛万般煎熬等待着天亮。
天亮了,城门就开了,她就能去找李长安救她的母亲了。
尽管李明锦不知道李长安会不会愿意救她的母亲,毕竟连丈夫都不愿意救发妻,李长安本来跟这滩浑水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不必搅和进来惹得一身腥。
连李亨都放弃了韦氏,李长安袖手旁观再合理不过了。
夫妻尚且如此,何况旁人
可李明锦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个可能,李长安现在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李明锦怀中揣着地图,骑着酒肆中最好的骏马出发了,她的身前还跟着两个给她带路的护卫。在还没有导航的时候,出行最好要有熟悉路途的同行人带路。
这是李明锦第一次离开长安城,她从长安城中出生、长大,若是按照历史的轨迹,她应该也是在长安城中成婚,然后安史之乱爆发,她被李隆基和李亨抛弃在了长安城中。
但是和政郡主依然带着她和郡马逃出了长安城,甚至还返回长安护着她的姐姐一起逃命,一路逃到了蜀地,找到了大部队。
历史上的和政郡主第一次离开长安城,是被迫逃难。
现在的李明锦第一次离开长安城,是她为救她的母亲主动离开。
李明锦心急如焚,不停催促着马跑得再快一些。
第一日,两个随从便跟不上她了,本身他们也只是酒肆中的伙计而不是什么勤于弓马的将士。
“你们先在驿站歇着吧,我先走。”整整一日的奔波李明锦滴水未进,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两个伙计有些担忧,毕竟管事派他们跟着娘子,娘子若是丢了,岂不就成了他们的错。
李明锦拍拍腰间的长剑,冷静道“长安到洛阳的官道上不会有盗匪,而且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李长安开始练武的时候李明锦也央求她娘给她寻了武师傅,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两个伙计这才应承下来,又拿着地图给李明锦画出了路线。
李明锦翻身上马,凌厉的风如细碎的刀子一般刮着她的脸颊,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往后飘,冰冷的长剑悬挂在她的腰上,随着马奔跑的步子轻轻拍打着她的腰侧。
她练了五年的弓马,这才能让她敢在这条大道上纵马奔驰,也才能早一些救她的母亲。
第一日,李明锦终于赶到了洛阳城,她咬着牙按照舆图上标会的方位找到了伊川县。
可她并不知道李长安的府邸在什么地方,这是她第一次来洛阳,人生地不熟。
李明锦驱马张望着周围,她顺着人流的方向找到了一处正在修建工地,很快李明锦就寻到了合适的问路人。
其他工人都是带着黄色斗笠,独独此人头戴红色斗笠,衣服也有些老气,手中拿着一摞图纸,正在对着各处指指点点。
离近了,还能听到他口中说什么“柱子偏了三寸,这得改改”,他周围还围着几个头戴白色帽子的中年人,听到他说不合格,几个中年人表情苦涩。
此人应当在伊川县颇有地位,可以问问他知不知晓李长安住处。
李明锦驱马来到此人身前,拱手问道“这位大叔,请问寿安公主府在何处”
“大叔”李泌黑着脸撩开了斗笠的遮阳帘,露出一张明显是青年人的俊脸,怒气冲冲看向李明锦,“某尚未及冠,如何就成了大叔”
他就是穿得老气了一点而已,但是在工地上穿得干净干什么
李明锦尴尬道“这位郎君,敢问你可知晓寿安公主府在何处”
正在对工程进行检查的李泌眯着眼看了看李明锦“从这往西走一十里就是了,倘若还是找不到,你路上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行。”
“多谢。”李明锦离开时候还想,此人虽说看着老气横秋了一些,可人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