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苓欢的死,来得蹊跷。 谢昭这边刚疑心,派了人去查,没过两日,薛岩夫妇又死了。 谢昭换了身简便的束袖紫云衣袍,带着宋言等人去了趟大理寺。 薛岩夫妇死状很凄惨,薛岩的妻子面容被人用刀划了稀烂不算,嘴巴里的舌头跟双手被人截断了。 而薛岩远胜于她,口舌被毁,四肢体被人砍断,下三路的那二两肉也被人给拆了下来,塞进了后面。 如此报复性极强的杀人手法,大理寺查案的官员瞬间就将嫌疑人怀疑到了薛慎微母子身上。 谢昭看完,抬头问一旁面容冷静的冷倾欢,“如何,可又异样?” 冷倾欢自唐姨娘死后,本就清冷寡言的性子更冰冷了,看着十分的不近人情。 “仔细检查过,他们二人体内并无任何中毒或者中蛊的迹象。他们身上的伤,都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被人弄出来的,动刀的人,十分熟悉人体的构造,刀法利落,恰到好处。” 冷倾欢将自己从尸体上得到的信息冷静道来:“死法看着是报复性的仇杀,然而,凶手在下手的过程,我并未感觉到他有强烈的报复心态。” 她目光落在薛岩夫妇的尸体上,“死者身上的伤口十分果断干净,若真得是心怀报复,对仇人下手自然是折磨得越重越好,然而他们不是。伤口太干净,一刀即断,就像……就像是在完成某种任务,达成目的即可。” 谢昭沉吟,转头问静立在一旁的大理寺卿:“薛苓欢投水自尽,是在什么地方,尸体打捞到了吗?” 大理寺卿恭敬道:“回陛下,薛小姐投水之地就在城中的三春河,当时巡街的守卫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赶过去,下河捞人,没有找到尸体。” 谢昭眸色暗沉,“让人继续在上下河道处看看,或许会有点什么线索。” 大理寺卿:“是。” “走,带朕去瞧瞧薛慎微吧。” 大理寺卿立即上前带路。 薛岩夫妇的惨死,薛慎微嫌疑最大,他一早被大理寺的人带进了大理寺牢房中收押。 作为被怀疑的本人,薛慎微十分淡然,他面无惧色,穿着一身青灰色长袍盘腿坐在草堆中,闭目养神。 听到走近的脚步声,他不急不徐的睁开眼看过去,等看清来人后,他身上的的那股淡然气质瞬间紧张起来。 “拜见陛下。” 他有些慌乱的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和头发,起身拱手行礼。 谢昭在侍卫拿来的凳子上跨腿坐下,目光在他身上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温和的笑了一下:“薛公子如今的精气神,倒是比朕初见你之时,要好许多了。” 说罢,谢昭让人开门,将薛慎微带出来,让他在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又让人倒了杯茶水给他。 薛慎微接过茶水,有些惶恐和紧张之外,还另有些激动。 他比谢昭还年少,纵然身世坎坷,性子比同龄人成熟稳重些,可在谢昭这个浸润在老狐狸堆中的皇帝眼中,还是十分稚嫩,他想克制隐藏的情绪,谢昭一眼看透。 谢昭面上的温和又深了些,“这些日子,令慈身体如何?” 薛慎微克制着激动紧张的心情,紧声认真回答:“回陛下,草民母亲身体有大夫精心调配的药方吃着,比之前好了许多,陛下隆恩,让草民母子逃离了那吃人的魔窟,母亲与草民都十分感激!” 谢昭瞧着面前浑身都透着青春热血气息的薛慎微,默默对比了一下他们二者的年龄,然后略沉默了一瞬。 他今年才十九,比薛慎微也只不过大了不到三岁的年龄,算得上是同龄人。 然而,他此刻面对着青春气息四散的薛慎微,莫名觉得自己比他老了许多?!像一个长辈! 谢昭默默反思,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激情的…… 哦! 是他登基后,每天埋在那堆奏折里,手上永远也批不完后,他的那颗少年心,就愈发平静淡然了。 谢昭心底思绪乱飞,面上不露分毫,“要感激朕,就好好学习,争取早日科举入仕,为大周效力。” “是!”薛慎微激动难耐,“草民必不负陛下厚望!” 谢昭微笑看他,“努力学习固然重要,但更要保重自己的身体,适当的游玩,也是一种学习。” “令慈从前受了诸多苦处,待在家中调养之余,你也要带着你母亲出门多散散心,认识一些新事物,更有益身心恢复。” 谢昭态度亲和,薛慎微紧张的情绪渐渐退去,只留下激动。 “陛下说得是。草民也有这个打算,只是近日入冬了,外头冷得厉害,母亲她身体还未好全,草民不敢贸然行动,以免加重病情。” 薛慎微矜持着笑道:“不过,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些,草民便陪母亲出门赏花。” 谢昭微微颔首,“你是个好孩子。” 这句话脱口而出,谢昭内心默了一瞬,这更像长辈了。 薛慎微却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谢昭虽与他算得上是同龄之辈,然而身份的不同,也让人无法将谢昭真当寻常同龄人一样看待。 尤其是,薛慎微自出生记事起,一心挂念他的生母,因为薛岩等人的警告和威胁,不敢对他表露关心,薛岩虽是他父亲,却冷漠严苛居多,学堂的老师和同窗,因他被父亲警告在外胡言乱语,身边侍从监视,他沉默寡言,无人结交,更是没有人亲近。 如今得遇谢昭,这个大周的君主,比他年长三岁,性情威严而不失温和,将他与母亲从魔窟救出,又勉励他,对他寄予厚望,夸赞他。 在薛慎微心中,谢昭是对他恩重如山的君父,也是待他温和的兄长。 他自然不觉得谢昭夸他是一个好孩子,又何处不对。 谢昭也注意到了,在他说了那句话后,面前身影单薄的少年人,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激动灼热起来。 谢昭轻叹了口气,直接跳到正题上:“你如今被关在这大理寺,想来早就知道了原委,薛岩夫妇惨死,大理寺官员查看尸体后,怀疑是有人报复仇人,而在薛岩夫妇相识的人当中,你这个昔日被苛待的庶子,嫌疑最大。” 薛慎微激动的情绪缓了缓,点了点头,“草民明白。” “所以,你杀了他们吗?” 谢昭蓦地开口,直视向他的眼睛。 薛慎微拿着茶杯的手指微不可察的蜷缩了一下,面色不变:“没有。” 他顿了一下,“草民确实对他们夫妇心有怨恨,但草民却并不会为了仇恨,而失去现在的生活。” 薛慎微望着谢昭的眼睛,忽而笑了一下,“陛下待草民的厚恩,草民尚未相报,不论是为了草民母亲,还是陛下,草民都绝不会贸然行事。” 谢昭定定地望着他,薛慎微亦毫不躲闪。 半晌后,谢昭眉眼晕开笑意,缓缓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令慈如今身心皆要好生照顾,你离开了一日,想来令慈十分担忧,你今日便回去好好安抚一番令慈吧,别让她担心。” 薛慎微拱手行礼,“谢陛下隆恩。” 谢昭摆驾回宫,送薛慎微回府的人是宋言。 李春儿担忧了一整天的心,见到薛慎微毫发无损的回来后,才落到了实处。 薛慎微仔细的宽慰解释了一番后,让宋言稍等一下,他转身去了自己的寝屋,没多久,拿着一本书过来递给了宋言。 “我近日正在习书,以备明年乡试,此书中,我多有不懂之处,劳烦宋统领带给陛下一观了。” 宋言接过书,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嗯了一声离去。 他目送宋言离去后,又给李春儿煎药,服侍她睡下后,回到自己屋里开始洗漱换衣。 衣袍解脱搭在衣架上,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右胸口上的一块虫子团纹的图案,低垂的眉眼阴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