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烈恒焉被韩修眼里乍起的亮光刺了一下,知道他不是虚张声势,他是认真要与他再较量一番,于是心头一震,竟有些期待看这落魄太傅如何再跟他较量。 “韩修啊,你知道你此前做的最错的事情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 “你不该杀了张承微——你们盛周好不容易出个战神,还让你亲手给宰了。” 梁非快意说道,然后话锋一转,装出同情模样。 “当然了,我也是可以理解你的。一个本来瞧不上的庸人,忽然锋芒大盛,抢尽一切风头,换我,我也容不下他。” 说着赤烈恒焉站起来,准备回南梁使团的坐席,走之前又回头对韩修灿然一笑,大晚上的,笑的跟个太阳一样。 “提醒你一句,小心点儿,别再落在我手里,否则的话,我要对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年应该干却忘了干的事——那就是你!死你!” 赤烈恒焉的挑衅,并未激起韩修什么情绪,尽管最后艹死你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像是势在必行,但是韩修仍旧淡然。 而赤烈恒焉走后,韩修脸上因斗志而短暂凝起来的光彩,又逐渐消退下去,变回了之前像空壳一样的木然。 能做的尽量做,做不了的听天由命吧。 其实这次对待南梁使团的决议,一开始李恤是决定听从韩修建议的,毕竟应对风险最好的办法,是把风险关在门外,面子什么的,偶尔可以放一放。 然而最终,还是不得不决定放他们进来。 并非朝堂上的无脑自大派真占了上风,而是因为南梁使团这一趟抵达京都,走的是高调拉风路线,一路大肆宣扬要以武会友,挑战盛周高手,闹得沸沸扬扬。 败战之兵,却嚣张至此,一路过来,京都臣民群情激奋,纷纷上表民意,要盛周派出高手,狠狠教训这群手下败将。 这显然是赤烈恒焉的手笔,如此一来,不光得放他们进来,还得接受他们的挑战。 因为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面子问题了,还关系到军心与士气。 放到现代,那就跟各国搞阅兵差不多,大家要展现实力,震慑敌人,鼓舞自身,虽然不是打仗,但是意义重大。 大约就是这个原因,赤烈恒焉才会因为韩修杀了他所以为的盛周战神而得意。 不过韩修还是隐约有些疑惑,赤烈恒焉何来的这般底气?就算盛周战神不能出现,盛周将才也是大把拿得出手的。 而南梁那边,除了那蒙头盖脸的南梁太子,好像也没有特别出挑的将才了,而那南梁太子又没有来…… 思绪游走到这儿,韩修木然的脸孔一拧,眉头忽然抽了一下,随即视线抬起,看向那边的南梁使团。 南梁太子从未露过真面目,谁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若是他此时混在南梁使团里,再以武将身份出战,那纵观如今盛周将才,真的无人可与之一战! 短暂的心惊中,一个高大身影忽然挡在眼前。韩修抬头,却见是齐渊站在面前,一脸担忧。“太傅大人,刚才那厮没有为难你吧?” 韩修摇头:“没有。” 齐渊受他牵连,被暴打了一顿,不过后来韩修自己担下了一切,让李恤放过他,于是李恤真的放过了,只勒令他不许再胡言乱语,便没再做其他惩罚。 而针对这次南梁的比武挑战,盛周自然也挑选了很多将才参与,齐渊就是其中一个。 上次看见齐渊时,他被打的血肉模糊,但是这次再看他,已经像没事人一样了。不得不感慨年轻人就是底子好,只要不是伤筋动骨,都能恢复得很快。 此刻齐渊严肃看着韩修,面上是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然后他半跪下来,凑近韩修小声说:“太傅大人,我知道国舅不是盛周战神,所以我又往深处查了查,所以真正的盛周战神的身份……” 没想到齐渊如此执拗,居然还敢碰这件事,韩修当即打断他的话,沉声道:“纵使你不想活了,也请不要因我而死。” 明确到严厉的态度,将齐渊后续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然后韩修目光看着南梁使团那边,问齐渊:“今年南梁使团里,有哪些是完全没见过的生面孔,你知道吗?” 齐渊参与此次比武,自然研究过对手,所以听了韩修的问题,立刻给出答案:“都是熟人,有些虽然是第一次出现在南梁使团,但过去都在战场上打过的。” 韩修一怔:“一个生面孔都没有?” 若是真一个都没有,那就是韩修想多了,南梁太子并没有来。 “没有,都是认识的,就连那个赤烈恒焉,不也是老熟人么?” 说到此处,韩修眸子骤然看向赤烈恒焉。那边赤烈恒焉对他笑,并遥遥举了下酒杯。 终于,韩修才终于明白过来——赤烈恒焉真的是有底气的,而且这底气,来自于他自己,虽然这事十分不可思议,但是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而这个结论也让韩修醒悟过来,赤烈恒焉为何执着于杀李恤。 良久,韩修浅浅地呼出一口气,心中佩服赤烈恒焉。 当年镇北侯之乱后,天下都道盛周太傅了不得,未达目的连自己都能豁的出去,但如今再看,真论豁的出去,还是赤烈恒焉更胜一筹。 李恤是天子,出场的时间都是有讲究的,尤其是这种接待南梁使臣的宫宴,他就不能出现的太早,要摆足架子。 于是过了辰时,大殿前方才传来一声威武昂扬的陛下驾到。 李恤也是沉得住气的,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南梁使团里的赤烈恒焉,但是面上不惊不怒,和韩修一样,俨然没有将这人看在眼里。 当年镇北侯梁非是被公开处斩的,所谓的镇北侯梁非,已经不存于这世上了,纵使长得一模一样,也不能无端跳出来指认他是盛周镇北侯,要杀他,也得另寻方法。 凑巧的是,这次赤烈恒焉就是以武将身份出战,大国比武,就是生死角逐,比武时失手,打死一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宫宴开始,丝竹起,歌舞动,满大殿的觥筹交错,在一片言笑晏晏的和乐气氛下,盛周和南梁的将才们摩拳擦掌,都盯着对方,就等着比武开始时,自己一个不小心,失手搞死对方。 当酒过三巡后,南梁人坐不住了,跳起来要以武会友。 盛周自然不带怕的,纷纷出列迎战。 因为早就知道有比武这一出,布置宫宴大殿时,特地将前方预留出了擂台的位置,比武一开始,禁军侍卫便抬着两排沉甸甸的兵器上来。 禁军其实只准备了个兵器架子,兵器都是南梁和盛周诸位参加武斗的将才自己准备的。毕竟是关乎国体的厮杀,自然是要用自己趁手的老伙计。 而在盛周这边的兵器架子上,一把七尺玄铁银枪威风赫赫的立着,枪杆笔直坚韧,枪尖银华夺目。 这把武器一出现,现场不管是盛周武将还是南梁武将,都不约而同地庄严了神色、挺直了后背。 纵使,当年亲眼见证这杆枪的威力的人,不管盛周的,还是南梁的,几乎都死在了一骑关战场,但是,这杆枪的传说早已刻进了两国军人的骨子里。 千里单骑,一人一枪,断云谷杀神横空出世,一杆枪连挑五具南梁将领的尸,震得在场南梁人两股战战,如见鬼神。 只是一骑关之战过后,这杆枪的主人就再没摸过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