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何其广，路有花草香。 道人怀中抱着山鸡，悠闲自在地朝那座古城走去。 至于羊驼，陆离早早将其放生，放养在洛阳附近的一片山脉。 洛阳有明文规定，不能带坐骑进城。除非是特殊需要，例如运送菜蔬瓜果进城的牛马一类，则可以放行，但不能过夜。 当然，身为一个具有现代知识的人，道人深深知道，这一系列的规定，仅限于平民阶层。 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道士，自然也在列。 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将心爱的羊驼放生。 希望到时候离开洛阳时，还能再寻回它吧。 道人心中一叹，汇入车马人流中，一同向那具备古朴厚重气息的城门走过去。 作为南陈皇城，九朝古都，这里的守备自然也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拟。 高墙上，一个个黑甲卫士持枪竖立，挺腰直背，目光坚毅。 高墙下，拒马护栏摆了一重又一重，仅仅留下中间的道路供人行走。 陆离看着走在自己前边的人。 即便掏出路引，对人毕恭毕敬，也要被那守城卫兵查看行囊，刁难一二。最后，还是得奉上三两文钱方才过关。 这让道人不禁开始担忧起自己来。 怀中山鸡亦是仰头看着，眼珠子转动不停。 道人的包裹中不乏好物件，更有一套黑龙道袍，它记得清楚的很。 “小离子，你那件……” “嘘，二爷莫要声张，在下自有妙计。” 排了好长的队伍，由于道人是从山坡赶下来的，临近巳时，方才排查到他。 只不过，那士卒的态度变化却叫道人有些看不懂了。 “哎呀，是位道长呢，劳烦道爷让我看看通关文牒。” 言语之温柔，较之前面的凶狠暴戾截然不同。 陆离虽然摸不着头脑，却也没多问，只是将身上的文书取出来，递过去。 “度牒在下没有，文书倒有一卷。” 守门士卒目光噌的放亮，急忙接过，待发现只是那类最普通的文书后，眼里的光熄灭三分。 不过，该有的恭敬还是在。 对比文书中的信息和画像之后，双手奉还给道人，抱拳一笑：“信息无误，道爷可以进去了。” “不用再检查我的行李？” “那倒不必了。” “这……” 陆离纳闷了一会，旋即冲着那士兵点点头，踏步走进城中。 其身后，许多人面露艳羡。 进来后，门内两侧各自竖立着一个木制榜单。左边应该是用来张贴一些通缉犯，江洋大盗之类的悬赏榜；右边则是用来宣发皇家旨意，和政策施行的榜单。 一进城，入眼便是一条曲折盘绕的长街，车水马龙充盈了这条街道。即使车马声粼粼响起，依旧能听到各类叫卖声不绝于耳。凡是入眼的建筑，几乎都是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无不彰显着古都的辉煌气息。 放眼望去，有男人携妻儿老小游街；有文人携友人说着晦涩词语；有大家闺秀坐着马车，掀开珠帘好奇打量。 人的热闹气息环绕，让道人感觉到久违的陌生。 却不止有人，还有妖。 陆离睁眼，金光淡淡中，有几只妖精在他眼中露出原形。 他并没有选择拆穿，洛阳古都，天子脚下，必定能人多多。他们能容得下这些妖精存活，说明它们并无大奸大恶之过，自己也无需出手。 热闹的盛世，不该只是人类独享。 道人带着山鸡徒步长街，一砖一瓦，哪怕再平平无奇，染上了这王都气息，都像是那么奢侈。 山鸡亦不曾见过这般盛世，缩在道人怀中，小脑袋转悠个不停，似乎要将看到的一切深深印在脑海，方能无悔。 一人一鸡如同进城赶集的村民，见到了新的世界。一起走着，看着，融入混杂着妖精的人流中，欣赏着这古都风韵。 人一旦沉浸在某件事、某样物中，便会忘却时间。 一人一妖就是如此，待两者回过神来，夕阳早已西斜过去。路边许多商铺都开始打烊收摊，也有一些挂起了灯笼，准备晚间生意。 道人想了想，重新回到了城门附近。 瞥了一眼城门口，依旧有人络绎不绝，想要进来此处。若不是有守卫在门口拦着，恐怕欲鱼贯而入之人不在少数。 又不得不叹一句，这进城也是一项考验啊。 仅仅城门口处的排查，就筛掉一大批趋之若鹜的人。 当然，生活的难题远远不止进城这么简单。道人想要在洛阳安定下来，另有一件要事考虑。 那便是买房，或者租房。 可这洛阳的房价，又岂是荆都、杭州一类城市能比肩的了？ 应当是很贵的…… 陆离掏出自己的钱袋子，捧在手心掂了掂。虽然一路过来，开销不小，但小金库依旧沉甸甸的，很让人安心。 还是有点不放心，又倒出来细数，共计九两三十文。 这些钱，已经是普通百姓近十年的花销了。 道人彻底放下心，迈着厚实的步伐寻找房牙子。 ———— “好，五两纹银，还有没有加价的？” “我出七两。” “没问题，这位仁兄出到了七两的一个价位，还有没有人？房子就一间，过时不候啊！” “啧，我，我出九两！” 旁边一众倒吸冷气声。 “好，恭喜这位兄台，成功拿下我家东厢房三个月居住权，请跟我来。” 那房牙子笑呵呵的，领着刚刚喊价九两的人走向远处。 剩余在原地的人则是纷纷抱怨，有人抱怨钱还是带少了，有人抱怨那出价九两的莫不是傻子。 可没人怨过房价太贵。 等抱怨完后，众人又化作鸟兽散去，寻找下一位房牙子。 留下风吹凌乱的道人，静静呆滞。 山鸡察觉出不对，小心翼翼问道：“小，小离子，这里的房是不是很贵？” 陆离愣愣的，没有回话，却也印证了山鸡的话。 道人一开始以为，只要找到一位房牙子，好好说点话，砍些价。就凭手中的九两纹银，怎么也能在洛阳生活一个月。 却不成想，可能连活都活不下去。 观刚才的情形，哪里是房牙子找人，分明是人抢房牙子。 缓过神来，道人微微晃头，苦笑：“二爷，我们今晚可能要露宿街头了。” “啊？” “不过没事，先过了今日，总有办法的。” “……好吧。” 道人思忖一番，决定先去城外找间破庙住下，实在不行，便随意找个荒地凑合睡一晚亦可。 心中暗自下定主意的道人抱起山鸡，正要迈步。 却有一道声音自后头传来—— “小道长，您没地方去吗？要不要来老婆子这凑合一晚？” 陆离回头，是一位老妇人，佝偻着腰背，手如枯枝，身上布衣褴褛。可那脸上洋溢的笑容，似三月阳春，沁人心脾。 一时间，道人差点热泪盈眶。 心中暗道：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