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的天气湿漉漉的,随手往空中划拉,都能感觉到那种清凉的气息。 小路两旁的草木吸收天降的甘霖,开的盛艳。也有些承受不了这天大的恩赐,弯下自己的腰杆,静静蛰伏。 雨后山风扑面而来,吹得衣袍猎猎作响。花草清香伴着清风传来,微风带来神清,花香令人气爽。这样的天气,实在不可多得。 唯一的缺点就是,雨后的地面坑坑洼洼,满目狼藉。稍不留神用力踩下一脚,都能溅起满地的黄泥花,这些泥花朵落在衣角,让人原本心旷神怡的心情坏了一半。 道人看了看衣角处斑斑点点的泥渍,皱眉却没说话,过会眉宇自动舒展,笑意盎然。 与眼前美丽的山水画相比,衣角的几点倒不值一提。实在没必要为这点污渍而坏了自己心情。 如此想着,道人欣然踏步,任由黄泥地上开花遍野。 山鸡飞在前头,由于担心弄脏鲜艳羽毛,迟迟不肯下来嬉戏。飞得累时还很聪明,把草泥马赶到前面,顺便坐在其身上。 它自觉是要走道人前头的。 至于剑客,牵着马跟在道人后头。此刻的剑客,正低着头思索道人方才的话语。他是完全不怕这些污浊的,再加上专注思考,一脚一声,踩得起劲。泥地在其脚下好似落了暴雨,就连路边的花花草草都要沾上一些。 这道人,这荒山野岭的,究竟是要把自己带去哪里捉贼呢? 剑客思索无绪时,反倒是道人先开了口。 “李少侠,观你们先前谈话,似是知道那位老先生?” “哦呀,老不老的可不清楚,知道倒是知道的。” “喔,从何说起?” “嗯,这么跟道长你说吧。前朝江湖上有一个名声特别不好的门派,叫神偷门。这个门派啊,有点邪,只招小偷,而且招的小偷啊也是千奇百怪。” “怎么说?” “他们一开始人少嘛,就不设什么招收标准。你啊,去皇宫偷件至宝,它收你;去豪绅高官府上偷件字画古董,它也收你;再不济,去平民百姓家中偷件女子的亵衣,它也要你。” “嗯哼?!!” 听到这,道人微微一笑,对这门派起了兴趣。就连躺在羊驼身上歇息的二爷也是鸡眼一亮,匆匆飞来。 “不对啊,照李少侠这般说法,天下小偷何其多,若这门派真的招完,岂不和丐帮一样帮众遍天下。那位老先生又何至于被追杀到那种地步?” “呵,这就要追溯到一件前朝往事了。” 嗯哼,有故事? 这让本就兴致盎然的道人更觉有趣,匆忙请教:“还请李少侠快快说来。” “咳咳。” 李楚假装咳嗽,压了下嗓音,试图学着说书先生的语气将故事缓缓道来。 “话说啊,在那前朝时候,神偷门就有了,可谓兴盛至极。只是小偷终究是上不得台面,也如道长所言人人喊打,却也无甚么大碍。神偷门毕竟是江湖大派,而且门人行踪不定,当今朝廷也是有心无力。除了那些小偷小摸的能捉得到,高层是一个都寻不到的。” 顿了会,剑客又道:“可是吧,天有不测风云啊。那神偷门的人偷走一样东西,终究惹得前朝天子大怒。这一怒下发出的火,将一个鼎盛时期的江湖门派烧的干干净净啊。” “到最后,神偷门消失无踪,多年没了传闻。残余至今的,据传也只有云三这么一个门人了。悲哉哀哉~” 言毕,剑客还有模有样地甩个头,好似真的成了瓦舍茶馆里的说书人。 道人没有理会装模作样的剑客,反而思忖片刻,提出一问:“那被神偷门偷走的东西,是什么?” 李楚摇头晃脑回道:“这我哪能晓得,当年朝廷封锁了消息的。不过应该很贵重就是了,要不然神偷门也不会被整个朝廷封杀。有人说是皇帝老儿的密诏,有人说是宫里的奇珍异宝,谁知道呢。” “所以,这就是那位老先生被追杀的原因?” 剑客无奈一叹:“是啊,本来云三这个人吧,是没有神偷门这号身份的。不晓得是谁传出来的,导致现在人人得而诛之。所以李某才说江湖人贪婪嘛,见利而往,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商人。” “嘶,话又说回来了,道长打算怎么寻得那云三啊。人家可是江湖人送名号——千面神偷,且不说他那老乞丐面目是真是假,就算他从我们身边走过我们也不一定认得人家。” “呵呵,这个嘛,不急不急。他有他的千面法,我有我的拆招术。” 道人神秘一笑,快步走前,拍了拍羊驼的身子。 羊驼会意,低头朝地面嗅了嗅,少顷抬头大叫一声,又冲一处狂奔而去。 “跟上它。” 道人说完,几步踏出,轻轻的步伐却不输狂奔的羊驼,紧紧地跟在羊驼后面。 李楚愣了半晌,心里暗自感慨:果然道长身边每一样事物都有它存在的道理。 想了片刻,又发现道人身影早已远远的,便翻身上马匆忙追赶。 一匹“白马”载着一只山鸡在前头疾驰,一名道人悠悠闲闲地后头走着,更远处还有一匹黄骠马载着一位剑客追赶。 前后两者都在极速狂奔,唯有道人漫不经心地迈着步伐。可三者之间的距离却像是固定了一般,既不靠近又不远去,犹如一幅被定格的墨宝,怪异且赏心悦目。 “咕噜咕噜~” 一阵急促的咕噜声传来,打破了这幅画的意境。 陆离停下脚步,头颅微抬,看见羊驼紧张兮兮地盯着一处,不断地小声嘶鸣。 那是一处浓密的灌木丛,杂草丛生间根本看不清后面的事物。 陆离走近,将高高的杂草推向两侧,后头是一块小空地。一名浑身脏兮兮的老乞丐端坐空地上,悠哉地啃着烤兔。 见到道人的那一瞬间,老乞丐神情恍惚,手中拿着的烤兔定在半空,飘散的气雾透着浓浓的肉香。 道人不慌不忙,微微一笑:“老先生,好巧,又见面了。” 一句惊魂,老乞丐回过神来,将手中烤兔掷向道人,而后撒丫子飞奔。 还别说,老年人腿脚好使的很,不过几息时间,跑出了约莫寻常人五十步的距离。 道人右手轻挥,投掷来的烤兔于半空中失了力道,摇摇晃晃地飞到跟前。鼻翼耸动,香气扑鼻。 可惜被人提前享用了,思索间陆离将烤兔肉抛向后面,果然有一只山鸡张牙舞爪飞来。 道人看得,无奈一笑。 目光触及远处的老乞丐,正欲去追,却有一声“咴儿”响起。 一匹矮小粗壮的黄骠马从另一处窜出,剑客拔剑出鞘,往前端一指,正好离那乞丐咽喉处不到一指宽。 “嘿,神偷云三是吧,看你往哪走!” 云三望着眼前神采奕奕的青年剑客,又回头看了眼神态自若的道人,长长一叹:“年年打雁,终是自大瞎了眼。老朽认栽,认栽。两位的财物我可尽数归还,只是,有话咱好好说行吗?” 说着,老乞丐伸手推了推喉咙处的宝剑。 “你倒识相。” 剑客移开了长剑,只是那锐利的眼神依然盯梢着,老乞丐要有个小动作,只怕身首异处。 李楚自信,没有身法比他的剑快。 老乞丐见状,慢慢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几样物什,双手一一奉还。 剑客取回了秘籍和纹银,道人也拿回了自己的东西。 “嘿嘿,二位爷,你们看,东西都还了,能不能放小老儿一条生路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得回去啊。” 听着老乞丐求情的话语,剑客冷冷一笑:“就你,上有老我还信。下有小?谁肯嫁给你神偷云三啊。” “呃这……” 道人收回物品,慢慢靠上前,拱手一礼:“老先生,在下有一问。我观老先生离开时行色匆匆,又是被人追杀的途中,怎得还有空偷我二人的东西?” “这个嘛……” 老乞丐顿时支支吾吾,憋半天最后来了句:“来都来了……贼不走空嘛。” 贼不走空…… 陆离细细品味这句话,片刻后露出笑意。哪怕眼前人只是个贼,道人也觉得有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