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长,这是什么?” 虽然在西门青眼里,陆离手中的珠子金光灿灿,但谁又知道那是不是害人的东西呢? “此乃佛珠舍利。” “佛……佛珠舍利?此物,是何用处啊?” “你日夜供奉的黄风大仙有何用处,此物就有何用处。” “啊——” 西门青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只觉得呼吸沉重,头昏眼花。自己求助过黄风大仙的,从来只有一件事,就是让那些忤逆自己的人变得口不能言。 莫非,莫非这珠子也是…… “来,官人吞了它,我便信你。” “这,敢问道长,这东西有什么副作用?” “就是让你以后不能说话而已。” “这,我……” 西门青支支吾吾,很不情愿。 陆离微微皱眉,继续说道:“官人前半生都在行恶事,这枚珠子,便是官人的恶果。我不想为难官人,亦不想教你如何为善,这是要靠你自己悟的。吞了这枚珠子,我与官人的因果也就此了结,此后井水不犯河水。” “咕噜。” 西门青咽了口唾沫,思来想去,反正木门已经被那道人锁上了,今儿个怎么着他也不会放过自己,还是吃好了。 心里决定后,立刻伸手去拿。珠子一到手,是冰润如玉的质感。 西门青眼睛一睁一闭,囫囵吞枣般将珠子吞下。 倒也没什么感觉,只是珠子所经之处,都带上了些许凉意,还挺舒服的。 西门青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哼唧声,等珠子落到肚子,闪烁出了金光。一开始西门青还有些害怕,但后来金光闪了几下,便也消失了。 呼,就这,就这啊,还以为多大惩罚呢。 西门青暗自松了口气,抚着胸口站起,刚想和陆离告退,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呃呜呜呜。” 西门青眼睛一瞪,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滚。 他感觉每次自己从嘴里吐出一点动静,嗓子就好像被鱼刺狠狠地戳穿,那是难以言喻的痛苦。 痛到他满地打滚,痛到他无法呼吸,痛到他想当场死去。 不仅仅是不能说话,好像……哪怕是动了点说话的念头,嗓子眼处就会传来那钻心的疼痛。 他捂着脖子,双眼布满血丝,抬起头,正对上陆离那淡漠的双眼。 他不顾一切地爬过去,抱住了陆离的大腿。 这时,在他看来什么都好,不管什么事,只要能缓解喉咙处的痛苦,做什么都行。 看着他红肿的双眼,陆离摇头冷冷道:“官人既知不能言语之苦,那也应当知道那些被你伤害过的百姓之苦楚。那些人又何尝不是如你现在这般口不能言,生不如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都不能忍受的痛苦,为何要施加于别人身上?官人,你错的太离谱了。” 西门青死命点头,同时攥紧陆离的裤脚,只希望他能帮帮忙,消解一下自己的喉痛。 陆离也明白他眼神中的意味,慢慢道:“官人之痛,并非无缓解之法。只要官人每日坚持日行一善,便可得到一刻钟的声音。一件善事便算作一刻钟,我这么说,官人可知否?” “唔唔唔。” 西门青拼命磕头,接着起身冲了出去,这次,木门没有再阻拦他。 “喂,小离子,就这么放他跑了。” 一旁的二大爷见西门青走了,开口说话。 陆离悠悠地挑起桌子上的瓜果,捡了一颗吃着,边说道:“所谓祸从口出,佛家的闭口禅是禁恶之术。只有自己的嘴清净了,心才能静下来,心静了就能回想自己一生的错事,随后才知如何去改正,这罪业自然也就少了。” “那西门青吃了这等舍利,想必心静之时会自己反思的。而且,我还往里面加了点东西。” “加了点东西?” 山鸡疑惑发问。 “嗯。” 其实陆离就是往里面加了点小术法,把那舍利改了改,让西门青不做善事就会喉痛非常,但当善事积累到一定程度,这术法就会自动解除。 似西门青这种人便是坏事做多,甚至做坏事时总有愉悦感。等他善事做多了,也许就会发现,有时候纯粹的善比恶更让人愉悦。 想来那时候的他,少说也是个好人了吧。 “走吧,去退房。” “啊?现在走?” “不然咧?” 陆离不顾山鸡反对,强行抱着它下楼退房。 倒是退房时,店家问了他,为什么方才西门官人从他房间出来的时候很痛苦,看起来像快死掉的样子。 陆离也只是笑而不语,让店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 西门青离开客栈后,一路冲刺,来到了大街,他左顾右看,满是急切。 他现在喉咙很痛,特别痛,生不如死,他急需一件善事来消除这痛苦。 忽的,眼角一斜,看见了一位老者,那老者正是前几天被自己抢过钱的老伯。此刻正推着一个手推车上坡呢,坡路陡峭,手推车上瓜果又重,推了好几次都没上去。 西门青双眸一亮,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了推车的手把。 老伯刚要道谢,抬头一看,西门青! 当即慌忙道:“西门官人,我实在没钱了啊,这批瓜果是小老儿最后的本钱了。您不能这样啊!呜呜呜。” 西门青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手在空中挥舞半天,这老伯也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这下西门青可急眼了,喉咙处的刺痛又加深了几分,不能等了! 他当机立断,推开了老伯,握住手把,拼命把车子往上推。 老伯都懵了,反应过来后,倒地哭诉:“哎呦你这天杀的西门青啊,我最后的老本你也不放过啊!为什么啊——” 凄厉的哭喊吸引了街上的许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只因为那个抢劫的人是西门青。 人们窃窃私语,却也不敢过于大声,唯恐被西门青听到,秋后算账。 可人们又发现,那西门青把手推车推上坡后,并没有抢走瓜果,反而对老伯招了招手,让他上去。 老者将信将疑,以为又是那西门戏耍人的诡计。但想到那车果子是自己最后的命根子,不去也得去了。 等爬上坡路,西门青大手一挥,把手推车还给了他。 老者更吃惊了,用手指了指自己,困惑道:“我?还我了?” 西门青猛力点头,甩出残影。 老者愣愣点头,接过了车把手。 就在这一刻,西门青感觉自己的喉咙没有那种痛感了,反而是一股透心的凉意,舒舒服服。 他张嘴,试探着吐出一字:“我。” 随后在老者疑惑的眼神下,喜极而泣。 自己终于能说话了…… 哭得差不多了,在老者纳闷的眼神下,忽然记起一事,道长说过,一件善事只能抵消一刻钟。 他看了下老者,从兜里掏出几枚铜子,直接塞到老者手中。 “给,这是之前收你的保护费,全还给你。” 说完,西门青又跑了,他去寻找下一件善事了。 留下一个懵逼的老者和一群懵逼的群众。 这一日,无言镇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那些受到黄风大仙诅咒,口不能言的人又能开口说话了;二是曾经作恶多端、欺男霸女的西门大官人,今日干了一天的好事。 不止是把以前收的保护费都还了回来。帮老伯推车,扶起摔倒的孩子,为一些店家无偿搬运货物,几乎街市上所有能帮忙的事,他全做了。 镇里人对此议论纷纷,都说西门大官人改性了,变好了。也有一部分认为他就是想装好人,装君子。 毕竟西门青以前经常穿着儒衫,想装好好先生,可本质还是个泼皮。 也有些人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要是西门青能按现在这样一直装下去,就算是假仁假义,可假一辈子的话,又何尝不是真君子呢? 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下去就好。 ———— “上仙,我们来送您一程。” 陆离牵着羊驼,回首看去,发现一只黄鼠狼跟一个穿着黄色布衣的胖子朝他跑过来。 正是那黄风大仙和无言镇土地。 两人的送行不可谓不是意外之喜。 “怎敢劳烦两位前来相送?” “上仙说笑了,若不是您,无言镇未必有今日啊。” 胖土地乐呵呵地笑着,一想到无言镇将在自己的管理下走向辉煌,顿时乐不可支。 “对啊,若不是上仙,我说不定还得做那邪神,指不定哪日就被城隍之流抓去咧。” 黄鼠狼也开了口,它有些庆幸前几日的选择了。虽说现在是在土地手下做事,可人家也不曾亏待自己,反而以礼相待,比做那山野邪神好多了。 再者,帮助无言镇的村民解除术法后,它感觉肚子里的那种子散发出了光泽,随之而来的是传遍全身的舒服感,还有自己修为的松动。 想来这些都是眼前之人的杰作,搞不好照这么走下去,自己也能混个小神当当。 一神一妖各有心思,但都对眼前的道人感激不尽。 面对两者的恭敬,陆离只是摆手:“能有今日之功,绝非陆某一人之力。还望两位以后同心协力,共护无言镇安宁。” “谨遵上仙法旨。” “嗯,还有,记得帮黄风大仙申请个神籍,莫要日后被人当做山野邪神。” “小神已向城隍大人请奏了。” 胖土地深深弯腰,态度恭谦。 “好,那我走了,就不劳二位远送,就此止步吧。” 说完,陆离牵着羊驼,带着鸡,慢悠悠望镇口处行去。 黄鼠狼和胖土地也很听话,就站在原地,目送这位逍遥神仙离去。 忽然,他们感觉那小神仙回了头,隐隐约约有道声音传入耳中,细细一听,那声音变得清晰了—— “无言镇这个名字不大合适了,以后换一个吧。” 光顾着竖起耳朵听声音了,再抬头看去时,道人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地上的一串脚印和马蹄印,耐人回味。 等这一神一妖结伴回庙时,又发现,庙里的香案上多了一锭银元宝,正值一两。 银子下还压着一张纸条,其上字迹俊秀,笔走龙蛇——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一神一妖盯着那宣纸看了几遍,只觉得,真逍遥神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