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离一觉醒来，便把昨日店家的话忘了一半。 这间房子靠边角，开窗对着的是一面白墙，没什么好景致。 故而早早下去准备吃早饭，下去之后，挥手招来店家。 哪料店家一看他堂而皇之地坐在饭堂中，匆忙跑上来，慌张道：“哎呀道长，为何不听劝，要坐来这大堂啊？” 陆离有些懵逼，我吃饭不来饭堂，那我去哪儿？ “呃，店家这是何意？” “道长莫非忘了昨日小人所说？” 这时，陆离眼睛缓缓瞪大，记起来了。 “哦哦那个啊，额，这个，肚子饿了总要下来的不是。” “我会嘱咐人送到道长房间，道长快快回房吧。” “好的，我这便……” 陆离一句话未完，外头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呼喊声。 “喂！姓谢的，我来收账了！” 接着，一个壮硕汉子便跻身进来，他身形高大，几乎挡住了整个门框。这汉子也是个有趣的人，明明是个健硕身材，偏偏要穿那些风流才子的儒衫。 墨绿色的衣服被他的身材挤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空隙，多了一抹滑稽。 汉子眼睛粗粗一扫，看见了店家，也看见了旁边站着的陆离。 他“呵”地一笑，一步步走来，等到近前，嘴角咧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哟，道长，生面孔啊。新来的？” 陆离点点头，回答道：“在下确实是近日才来的无言镇。” “呵，知道这无言镇，谁做主不？” 陆离摇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是洒家，西门青！” “嗯嗯，现在知道了。” 陆离淡淡点头，做出回应。 汉子一怔，片刻后又咳嗽着说：“咳咳，那，交过路费吧！” “为何要交过路费？” “洒家说的！” “官人是公家人士？” “不是，怎滴？” “附近的府衙可有说要收这种费用？” “没有，咋地？” “那恕在下不能交付。” “蛤！” 西门青想破脑子也想不到，这个道人居然敢忤逆他，作威作福的日子过多了，已经好久没有这种被欺辱的感觉了。 于是乎，把拳头捏得喀嚓响，声音也加重了点：“道长要不要再说一遍？” 陆离眼睛半眯，心里疑惑咋还有这种要求，不过毕竟是人家的请求，还是满足了吧。 “哦，好啊，恕在下不能交付。” 西门青再次一怔，这道人，咋软硬不吃呢。 但也激起男人的怒火，西门青高举拳头，作势要打。 “牛鼻子，你再说一遍！交不交！” 陆离依旧是那般淡淡神色，好似全无惧怕。 西门青对上了那双眼眸，那是一双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睛，就静静地看着你，也不做什么。 这种眼神，不是怜悯，不是讥讽，更不是嘲笑。 是一种从高处俯视你的眼神，映衬你弱小的可怜。 西门青愈发受不了，拳头剧烈颤动，眼看就要下落。 旁边的店家心都提到嗓子眼上，生怕那沙包大的拳头落在陆离身上闹出人命。赶忙从背后偷偷拉扯陆离衣角，小声道：“客官，莫要和这浑人比狠，他身后有神仙。” 闻言，陆离眼睛一亮，盯着西门青说道：“方才对官人无礼，多有抱歉，还望官人海涵。不知这过路费收多少？” 西门青即将挥出的拳头一滞，稍顷，冷哼一声：“哼，早这样不就好了。原本是一两银钱，现在我要收你三两！” 真是狮子大开口，陆离本身钱不多，也不少，一路行来多费银两，走到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五两左右。 这还只是自己，要是那些家境一般的过路人得罪了他，又该如何是好？ 从身上摸索了一下，取出三两交给了这个痞子。 汉子接过，用牙咬了一口，留了个牙印，又翻过来一看。 顿时一乐呵：“嘿，你这道士真有本事，还是锭官银。莫非道长擅长偷盗，啊哈哈哈。” 收了陆离的钱，又收了店家的钱，西门青就匆匆离开了，说是要收下一家的保护费。 临行前，还朝陆离晃了晃拳头，耀武扬威：“小道士，明天我还来收，再准备一两。给洒家记好咯！” 对于这不痛不痒的威胁，陆离也只是轻轻点头，以示回应。 “你！” 西门青再次暴怒，不知为何，看到这道人那淡然漠视的神情，自己总是忍不住生气。 “哼！” 冷哼一声，也踏步离去。 这时，店家缓缓舒了一口气，“呼，终于走了。” 陆离转头，轻笑道：“店家，这下，可以和陆某说明了吧。” “这……” 店家一顿，之后又幽幽长叹：“唉，罢了罢了，便与道长说说，反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陆离当即拉开最近的椅子坐下，做出“请”的手势。 “店家请讲。” 那店家见陆离这般轻松模样，也是为之一乐，刚刚被讹诈钱财的痛苦减轻一些。 “那小人便说了。唉，那西门青本来也就是我们镇里的一个闲散懒人，仗着有些力气，到处收别人的保护费过日子。性子弱一些的吧，也就当散财消灾了，性子强一些的吧，西门青也不敢惹。那时候他收的钱也少，大家也不把他当回事，直到有一天……” “他认识了一位神仙？” 陆离适当插嘴，说出自己想法。 “对！就是这样。这小子，不知从哪里认识了一个邪神，听说天天给跑去南山那边烧香祭拜，那浑人管那神仙叫黄风大仙。” 黄风大仙…… 陆离眉宇一皱，心里有些猜测。 “自从被那大仙罩了后，那小子日渐猖狂。以前不敢收的保护费，现在谁家都一样，每家每天要十文钱啊！不说生意好的，哪家人能一天给他凑出十文啊！人家不给，他就半夜找那黄风大仙做法，夺了人家的舌根子哟！” “我们这镇子，以前是叫清风镇来着，自从不能说话的人多了之后，那浑人自作主张，给改成了无言镇啊！” 店家六十多岁的人，说着说着，竟渐渐抽搐起来，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掉。 陆离心有所触，追问道：“府衙不管吗？” “害，我们镇里的府衙，上一任的县老爷也被那浑人夺了舌根子，回去之后因为不能说话，长久之下郁郁而终。之后再没县令敢来这里上任了，至于那些衙役，也都变成了闲人。根本不敢管啊——” 陆离眸子微沉，这西门青，也是许多小说中的地方一霸了。 这种地头蛇，确实没人敢动，更遑论其身后还站着一个邪门的神仙了。 现在这年头，背靠神明心不慌。 看着此刻抽泣的店家，陆离叹了口气，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受罪的永远是这帮底层人民。 想了想，陆离温声道：“店家，来一份汤面，哦不三份，嗯，四份吧！” “好，您稍等。” 若是往常，陆离自己包括二大爷一起也吃不了四份，但除了这种办法，陆离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帮到这位老人家的，就当尽点善心了。 很快，热乎乎的汤面便上桌了。 店家满是褶皱的脸上终于看见点喜色。 陆离端起一碗，慢慢吃着，面条劲道，汤汁可口，好手艺！ 二大爷早已在一旁吃的吭哧作响。 有些事，不用着急，先吃饱，才好干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