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都受气！”她洗完脸拿毛巾在洗手池里搓洗，担心接下来的话被房间里两姊妹听到，眼睛望着忠旭的房间说话：“不要谈，一谈就要吵架，几个的性格都拐得很，点儿都说不得，还是我没教好，一哈都拐得很。晓得忠传又因为啷个，转来就在那里坐着，话也不说两句，一哈都怪迷怪眼的。” 忠旭在洗手间隔壁房间给母亲铺床，忠传像坐在沙发里睡着了。 卢定芳望着，同黎书慧道：“累了，她又晕车，中午晚上都没见吃啷个，在屋里就一味累着，等会儿喊她来洗个脚就睡吧。” “个个都累！哪个不累呢，喝茶吃饭都累！架先喊她来她不来，这回来了又一味板脸，晓得她哪里不满意啊！”淋浴喷头里开不来热水，干脆就拿冷水冲一冲了事，出来又找不到擦脚布，就左脚蹭右脚在裤腿上擦一擦，只是一只脚站不稳，拖鞋底下又有水，人险些摔倒在水里。 “欸——看着看着。”也把卢定芳吓得不轻，赶紧又是叫忠旭又是扶人：“地上有水，踩到水里去了，滑倒了。” “注意点啊！刚我就说喊你莫穿拖鞋！凉拖鞋又凉脚又容易打滑，不相信。”被褥还在手里，站边上吼完了，拿着布拖鞋上前来关心她：“摔到哪里没有嘛？脚擦了没有？把擦脚布跟洗脸的放一起，刚给你说的这是擦脚的呀。” 心里的气没消，转头就朝赵盈去:“还把电视开着，还不来洗脸洗脚还等着我来喊！” “没得关系，都是个人身上的肉用哪张不一样呢。”卢定芳帮忙扶着板凳让黎书慧坐稳：“到幺姑娘这里来高兴很了，平地还要摔个跤子，摔痛没有嘛？” “搞忘了，没注意就搞忘了，踩滑了。”黎书慧不好意思的笑着，不擦水就往布拖鞋里穿，又赶紧退出来，反复在裤腿上擦了几遍才伸到鞋里去。一面亏弱的扶着卢定芳站起来，一面朝忠旭讨巧的笑：“瞎子不中用，扶着门都站不稳，没得用。” 孩子仍在沙发上不动，黎书慧哄她:“快点来洗脸，来我给你洗脸。” “自己都搞不到还给她洗！背去甩了噻，大河又没盖盖子。”忠旭自己先逗乐了，脸色才暖和下来：“洗完没有嘛？睡觉不？脸脚都洗完了没有？” “洗完了，洗好了。”她伸直了腰杆，任她扶到房间去，路过客厅时看见沙发上睡着的忠传，自我解嘲：“真是要死了，好好生生的站着腿都打闪闪，晓得啷个整呢？” “安逸死，明天就转去把坟挖好吧。”卢定芳经过客厅时忠传已经睡眼惺忪的站起来了：“去洗漱吧，烫个脚，烫个脚好睡些，天气冷了，不然怕感冒。” “要得。”她笑了笑，眼睛望着妹妹把母亲扶进屋，到洗手间洗脸洗脚，像听到母亲和忠旭说悄悄话，只吟吟嗡嗡的听不清楚，过一会儿，又是呵斥赵盈的声音。卢定芳甩着帕子跨到门口来，同她道：“我也记性不好了，我还说忠旭给我的洗脸毛巾到哪儿去了呢，就揣在我口袋里，刚扶你妈妈顺手就揣兜里了，真是。” “你哪记性不好，我现在也是记性好忘记性更好。”忠传洗了脸脚出来让她，也是凉拖鞋，要在门口的垫子上踩踩水再走。屋里只见母亲独自坐在床沿上，一条腿在床上曲着，阳台有脚步声，恐怕赵盈忠旭到阳台去了。她预备叫赵盈来给她洗漱，忠旭凶巴巴的把她拽过来了。 这孩子也是，叫半天没反应，忠旭一扬手她像怕的发抖一样，可转身仍看不见听不到。 她一个姨妈，哪里能插手到亲妈面前去。 走进去，母亲正揉捏崴到的脚腕，见是她，满腹委屈：“滑很了，撑都撑不住。” 忠旭屋里有三个房间，寻常用的却只有两个，夫妻俩用一个，赵盈一个，另一个备着留客，老太太已经占用了留客的这个房间。忠传有个迟疑，既不想挨着母亲，也不愿跟妹妹一起，沙发倒合适，可万一陈启明回来撞到怎么合适，再说卢定芳还在呢。是了，卢定芳要同母亲一起睡，她不禁把卢定芳也同母女算在一起了。 “老了就是不中用，不怪哪个嫌，个人都觉得麻烦，所以我不肯到这些地方来呢。”母亲仍絮叨，腿脚慢慢艰难的放下去，原来是卢定芳和收衣服的忠旭一起进来了，听她更加造孽兮兮的笑：“本来眼睛就看不到，在屋里还说我摸惯了的找得到，到这城里来我硬是找不到头，地势也摸不清唛屋里哪些东西也看不到，特别一到了晚上，真是麻烦人得很。” 卢定芳同黎书慧坐到床上来喊忠传：“耍一会儿吧，耍一会儿再去睡。” 忠旭进来收一件背心给母亲：“你要摸哪样地势嘛？屋里又没有啷个东西你啷个看不到嘛？那屋里你摸了几十年你当然晓得哟，你到这里来三天五天不熟悉，三个月五个月你还不熟悉？” 忠传在边上站一会儿又笑着转出去了，真一狠心，恐怕真就敢在沙发上睡下了。大不了就是回来看到，看到就看到吧，虽说大不了几岁，总还是个长辈。 “你的饭吃不完要烂呢硬留我在这里，这回来我就在这里不走了，免得你念。”黎书慧佯做赌气的哄着忠旭：“你把衣服鞋给我拿来，把东西给我收来，这回来我就在这里耍它个月，等那时候你来撵我。” “说的比唱的好听！”看忠传又转到沙发上，在屋里同母亲道：“睡吗？那我们也睡了？我等会儿还到医院去。” 黎书慧:“还去吗？他在那里你就趁着休息会儿呀，白天晚上的熬哪里经得住。又是恁大夜深了。” 她没好气的:“娃儿不喝奶啊？本来就生病娇气粘人，他老汉能搞住也好了，他白天也要忙店里。” 卢定芳道：“做生意是这样，一天没有歇的，当妈的也辛苦，还没断奶呢，当妈的人一辈子辛苦。那他回来不嘛，他陪你们还是转来睡嘛？” “不回来吧，两个人换着睡有个休息的，一个人哪个都熬不住。” 说话出来，忠传站在客厅望她：“这里过去远吧，你怎么过去呢。” “不远。”忠旭到洗手间洗了手出来见她仍望着她，补道：“沙发啷个睡，就到里面去睡吧。” 又吼还坐着看电视的孩子:“睡不睡觉？” 忠传：“就睡沙发吧，我睡觉不好睡，吵到你跟赵盈，沙发也能睡下。” 赵盈:“我也睡沙发。” “我懒得跟你两个谈。” 真转身去赵盈床上抱被子，嘴上气道:“一屋人的怪德行，一哈都惹不得，我随便说句啷个你们都怄气都往心里去，就你们有脾气，我就一味是受气包。” 招呼一声两个老的，拉门跨出去。 忠传还没说呢，她明天早一早回去，让妈妈在这里耍两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