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池?你确定余山长嘴里念叨的名字是‘湛池’?”元曦惊惧在原地,可傅渊明明也有不在场证明。 江坤点点头:“我不明白山长为何唤他,不知道老师意思是说是傅渊伤了他,还是临死前还记挂傅渊。但那一刻我心灰意冷,就做了一件畜牲事……” “我、我跟老师说,若是能把举荐名额给我,我便救他。若是他不肯,我便不救……”他越说头越低。 “倒也有自知之明,你当真是个畜牲啊!”王崇致怒火中烧,阴阳怪气道。 江坤嗫嚅半天,终还是说道:“是,我是畜牲。但是我也是冲昏了头脑。” “余山长没答应你吧?” “是,你们也料到了,老师尽管到临死那一步,心中还是只意属傅渊。所以、所以……我用偷出来的匕首,往老师的血窟窿里又捅了一刀。”江坤眸中又流下泪水,“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不知怎么地,看到老师到死还挂念傅渊,我脑子像被冲昏了一样,一时控制不住。” “什么冲昏头脑,只不过是嫉妒上头罢了。”宋楚渝冷冷道,“身为男子,身为读书人,大梁并未盼着你们建多大的功业,也不盼着你们人人肚里能撑船,但最起码的礼义廉耻你都未做到半分,这就是你读来的书!你倒也对得起余颂对你的资助。” 他甚至激动得双唇都在微微哆嗦,一旁的元曦看得十分疑惑。 江坤懊悔不已,一直喃喃说着“老师对不起”,他多么希望那张熟悉的脸能再次站到他身后,同他说句“无碍”,他不会害怕,他只想得到原谅。 然一切只是妄想。 “抓进天牢,听候发落。”王崇致下令道。 “等等。”元曦开口,“我还有话未问。” 江坤又抬起头。 “你说你到的时候,余山长已倒在血泊中。” 江坤点点头。 “那你去的路上可遇到什么人吗?” “没有,我打着伞,也没看到有没有人。” “那你走时,房内可有人?” 江坤摇摇头道:“没有,只有老师一人躺在血泊当中。” “那个血窟窿上未插任何东西吗?” “没有,窟窿是空的,那匕首恰好能插入窟窿中。”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那就另有凶器了。 “那你有没有清理现场?” 江坤怔了怔:“清理现场?我当时害怕极了,急急忙忙便离开了老师的房间,没有清理现场。” “那你的鞋底可有沾染血迹?”元曦又问。 “我当时很注意,特地绕开了那滩血,确认鞋底没沾上血迹。” 元曦颔首:“我没什么要问了。” 又看看宋楚渝和王崇致,两人均是摇摇头。 王崇致便唤官差将江坤拖了下去。 江坤走后不久,王崇致便给元曦竖起大拇指:“元公子真厉害!你怎会猜到他今夜一定会来,而且完全不抵赖?” “他这个人嘴上不争不抢,心里和傅渊一决高下的想法从未断绝。只要稍稍激一下他的好胜心,就不怕他不肯冒险。” 王崇致恍然大悟:“所以需要我那侄儿配合。” “是的,多亏王公子反复在他耳边说他比不上傅渊,他对傅渊的不满便会放大,他心中的魔障也会逼他行冒险之事。” “用他的心魔差使他做事,真高啊!怪不得王爷总夸元公子聪慧。” 元曦淡笑着看向宋楚渝,却见他今夜有些兴致缺缺,许是深夜容易疲倦的缘故,她并未多想。 王崇致又问:“那你是如何知道他不会抵赖的?要知道,我们手上的证据其实不算多。” 他们手上的证据当真不算齐全,就连那络子都是王行远与江坤相撞时窃出来伪造的证据,目的就是请君入瓮,然如何让他招供,其实王崇致心里也是没底的。 “这多亏余山长了。原本江坤应当是存了抵赖的心思,但余山长一出现,原本拿到证物的喜转瞬变为惊,可毕竟余山长到底不记得什么事情,所以反反复复就重复那么一句。” 元曦打了个哈欠:“幸好他也心虚,没想太多,倒也容易让他老实招认。毕竟曾经死在自己面前的人,又变成鬼魂站在自己身后,不管是谁都会心怀敬畏。” 王崇致连连点头:“高,实在是太高了。” “王大人过奖了,但江坤又把我们带回了原点。” 王崇致叹了口气:“愣是没想到还有第二个凶手。” “不对,应当是第一个凶手。”元曦纠正,“第一个凶手给了余山长一刀,随后江坤进来,又给余山长补了一刀,江坤走了,又有人将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只是不知道清洗血迹那人和第一个凶手是不是同一个人,也不知他们是何动机。还有,山长为何念着傅湛池的名字。” 王崇致望着对坐两人满眼的红血丝,提议道:“夜已深了,左右也算往前迈了一大步,咱们先回去休息吧。” 又不自觉瞧了眼元曦的折扇:“余山长当真可怜,不知被谁捅了一刀,因为自己的得意门生,又被另一个学生补了一刀,造孽啊。” 他原以为鬼魂很恐怖,原来有些活人更恐怖。饶是他查案多年,也未料到还未入仕的学子心肠也能这么黑。 元曦瞥了眼宋楚渝,见他还是神色泱泱,便站起身来:“走吧,先回去休息。” 许是累了多日的缘故,这一夜元曦睡得很好。 但宋楚渝却睡得不太踏实。 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几句话。 “父皇说你天资聪颖,你再聪颖,那不过是上天赐给你的东西,它不能改变你永远无法与朕相比的事实。” 他翻了个身。 “分封?你还想回封地?你若是识趣,便自觉在京中找块地住。母后好歹对朕有养育之恩,朕不会亏待她。否则,母后身体不好,朕国事繁忙,你又不在京中,没人能顾得上她。” 纵使他知道这只是一场梦魇,也忍不住揉紧了床褥。 他自认为是手足的兄弟,竟用母后的性命威胁他。 “你以什么身份管朕的事?你是见不得朕好,才会千方百计阻挠朕求永生。若不是朕允诺先帝不会动你兄弟几人,你看看你还有没有命站在朕面前,竟还妄图阻挠朕的大业!不知天高地厚!” “现下京中许多官员失踪,需要人去查,这活太危险没人去,你领了命去吧,如何查朕不管,你不为朕分忧,朕更无暇料理母后的病。” 宋楚渝倏尔睁开眼睛。 谁说鬼比人恐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