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赶到卧房时,方祯宁已开始讲起了胡话。 方氏夫妇在一旁急得冷汗涔涔却无计可施,只能等着府医诊断。府医只说是风寒里证,开了剂荆防败毒散便离开了,说是服药后约摸半个时辰便可退热,但也可能夜间会反复发热,若再发热便继续喂药。 服药半个时辰后,方祯宁的体温渐渐降了下来,也不再说胡话了,谢长莲方才稍稍安下心来。但她眉心直跳,如何都停不下来,便不愿再假手于人,守在女儿的床榻旁一直不敢入睡。 果然到了后半夜,方祯宁又再次发起了高热。这回比头次高热更加凶险,不但翻起了白眼,还开始全身抖起来。 “又发起高热了,快快快拿药来!”谢长莲尖叫出声。 方骞亲自去端了汤药,回来时见方祯宁翻着白眼哆嗦,赶紧将碗塞到她的嘴边,怎知这碗汤药如何都灌不下去。 “快、快叫江大人。” 江明修是将军府的府医,他一直在偏厅候着,听到吩咐立马提着个大药箱跑进卧房,见床上孩童已开始哆嗦,心中暗道不妙。 这可是国公府的小少爷,若是治不好,怕是活计要保不住了,但这分明已是高热惊厥,大罗神仙在世才有一丝希望。为今之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将军,请把公子扶坐起身,臣为公子行针。” 方骞将方祯宁扶坐起身,却未料方祯宁突然绷直了身体,双拳紧握,还咬着牙关,任谁都无法将她扶坐起身。 “江大人,这可怎生是好?”眼见着女儿越来越不对劲,谢长莲急红了眼。 “这……将军,要不将公子抱起,我先行大椎穴,让公子先将热。” 哪知小小的身躯却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饶是方骞也掰不动她的手臂和双腿,仍是直挺挺躺在床上。而她的身躯却如同开水般滚烫,身上一滴汗都未出,似是将一团火裹在身体中。 见现下无计可施,谢长莲心下一阵悲痛,难道女儿今日要命丧于此吗?不,不该的,她可是世上最好的女郎啊。 谢长莲别无他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朝着门外下着倾盆大雨的天磕起头来:“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她还是六岁的孩子啊,有什么报应你报在我身上!若能换祯宁安然无恙,我愿以命换命!” 方骞闻言心下一惊,上前抱住妻子,安慰道:“夫人莫要如此,天道有公,我镇国公府满门忠烈,我相信祯宁必能安然无恙。” 谢长莲泪如雨下。 也不知是谁的话起了作用,方祯宁的身躯竟真的软了下来。谢长莲扑到床上摸了摸她的身体,也不同方才那么滚烫了,还微微出了些汗。保险起见,还是命江修明为她行了针。 片刻后,方祯宁头上、脖颈后、手腕上扎满了细细长长的针,看得谢长莲更加心疼。 到了清晨时分,方祯宁身上的热渐渐散了去。谢长莲疲惫不堪,靠在窗边坐卧着睡了过去。 几近晌午时,府中的人来报方宣宁已到家了。谢长莲和方骞也来不及整理仪容,命下人让长子放好东西便过来主院。 方宣宁来到主院妹妹的卧房时,看到的便是母亲一脸憔悴、父亲满脸胡渣、妹妹躺在床上全身扎满针的场景。不用问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轻步走上前与父母行了个礼,便轻轻坐在妹妹床边。她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原本肉嘟嘟的脸现下都显出了轮廓。他扶了扶妹妹的发鬓,帮她把散在枕头上的头发理好。 虽说男女大防,但妹妹自小以男装示人,他们不管人前人后都感情极好,现在只觉得心疼万分。 却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他触碰到妹妹的脸,又觉得滚烫异常。 “爹,娘!祯宁又热起来了!”方宣宁忍不住惊呼出声。 谢长莲闻言赶忙把手搭在方祯宁额头上,果然又烫了起来。这回方祯宁没有哆嗦,也没有翻白眼,却呼吸急促了起来。 药也喝了,针也施了,却还是反反复复发热。此刻谢长莲心如刀割,只求恨不得将自己的命换给女儿。 方祯宁就这样往复高热了两日,全家人轮流守着她,然无论如何唤她,喝了多少药,行了多少针,她就是紧闭双眼毫无知觉,高热退了又起。 方骞夫妇心下早已一片悲痛和茫然。 第三日时,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夫人,府外来了个道士,说可以给小公子治病。” 夫妻俩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快请!” 他们夫妻都曾上阵杀敌,刀下亡灵无数,若信鬼神,夫妻俩早已死了多回,所以他们对道士和尚一类人群从来嗤之以鼻。 然而现下事关女儿性命,虽不知是谁将消息泄露出去,但如今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一试。 思忖间,一个身着黑色道袍、云纹道靴的中年男子大步迈进了卧房,虽身着正经,但形容凌乱,胡子拉碴,却不太仙风道骨。 夫妇并不在意来人知不知礼节,只在意来人能不能将女儿治好。谢长莲只看了一眼那道士,心中却泛起了嘀咕,心下暗笑自己愚蠢,怎地就信了个骗子,正想将他请出门,却看他只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方祯宁后说道:“此处留下将军和夫人便好,其余人先回避吧。” 言语间竟带着些没由来的威严。方宣宁愣了愣,见方骞示意,便也退出了房门。 房内已无多余之人。 那道士便让谢长莲将盛了药的碗拿过来,又不知从哪儿拿出张符纸,掐了个什么诀,符纸瞬间化作灰烬落入碗中。 他将碗递给谢长莲:“请夫人将药喂给小姐。” 夫妻俩愣了愣,方骞先道:“道长说什么呢,这是犬子……” “这是位小姐。” 方骞却不好与他再争辩,伸手绕过妻子跟前,想接过碗自己给女儿喂药,哪知道士却不放手。 “这碗药需要夫人亲自喂给小姐,将军不可过手。” 方骞疑惑不解:“为何?” “小姐凰命在身,八字属阴,生于阳刚满溢之门本就福祸难料,现下重病缠身并非风寒所致,而是灾祸已临。” 夫妻俩听闻俱是神情一振,随后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