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里大丫头都被唤作姑娘,但也只是一句称呼而已,竹芯并不敢以主人自居,便客气地回道:“张姨娘,夫人还没歇下的,可是有什么事吗?” 张姨娘提了提手中的食盒:“给夫人做了些糕点尝尝。” 元曦抬着盒子正要转身出院门,偶然瞥了一眼张姨娘。 她穿得极为素净,脸上也没什么妆容,只简单戴了两个耳坠,就算是大冬天穿得很厚,也仍看得出她纤姿薄背。再加上她低眉顺目,和竹芯相比,看起来更不像主子。 元曦走回芳菲苑,脑子里却突然像塞了团棉线球似的,想抓住点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又听院中传来两人的只言片语。 “姨娘的侄女找着了吗?” “不找了,太久了,怕是已经……” 离得远了,后边的听不太清了。 元曦拼命回忆着到底哪里见过张姨娘,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脸。 阿松! 方才那姨娘脸比阿松尖一些,但眼睛和嘴唇极为相似,尤其是那神韵。 这是崔宜轩?为何竹芯唤她张姨娘? 黑鸟一直盘旋在刺史府上空,说明崔庭芳是在刺史府。听那意思,连夫人都知道崔宜轩在找侄女,她为何要说自己侄女找不到了? 如果她在府里做姨娘,侄女也在府里,无论做什么活计,她怎么也算半个主子,可以照顾一二。 要么是真的还没有找到,要么是已经找到了,但是在府里的身份不能被人知晓。 会是谁呢? 个个都戴着耳饰,根本都看不到耳垂。 府里十四岁的女孩太多了。 回芳菲苑的路没走太久,元曦很快就抬着盒子回到了。 她给秦菱的大丫鬟雪青说明了这些东西的来意。 雪青比秦菱年长五岁,自小便被一起送往家庙,她是去照顾秦菱的,在家庙的日子比秦菱还难过,再回来也已是将近二十的年龄了,不好许人,就一直待在秦菱身边伺候着。 接过东西时元曦瞧见她的手布满茧子,由于生了冻疮,手背还有些溃烂。 雪青见少年盯着她的手,一时有些难为情,便将手抽回,背在身后,低着头冷冷说道:“放桌子上吧。” “姐姐误会了,我是想到以前我婶子冬天长冻疮比你还严重些,用了家里长辈做的生肌膏好多了。我方才是在确认姐姐手上是不是冻疮,若是的话说不定有用。”元曦掏出一罐药膏。 这是真的生肌膏,只不过不是长辈做的,是她自己亲手做的,生冻疮的不是婶子,是师傅。 雪青狐疑地看了眼膏药,又打量了她的脸:“真的?” “真的,姐姐拿去试试。”元曦一脸真诚。 雪青当场便抹在手上,只感觉手上的瘙痒立马好了许多。 “挺好用的,当真谢谢你了。以后有什么难处,找我就行。” 元曦要的就是这句话。 “姐姐,还真有需要你帮忙的。” “你说。”雪青又抹了点膏药。 “上回我在府里见着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耳垂上有两颗红痣的,姐姐可知道那是谁么?” 雪青有些诧异,打趣道:“你找这丫鬟做甚,不会是刚进来就看上人家了吧?” 元曦一脸欣喜,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我不小心弄掉了我娘留给我的东西,那天只有那位姑娘路过,我想问问她有没有看到。姐姐能告诉我那是谁吗?” “是张姨娘院子里的豆蔻呀!” “雪青,姑娘唤你进去。”房里出来了另一个丫头,叫雪青回房。 “那我先进去了。回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再同我说。” 元曦只说了声“好”,便走回院门口。 肖婆子正在清扫着路面的积雪。 “婶子,能帮帮我吗?” 肖婆子拿了她的碎银子,也不好拒绝。 “怎么呢大侄子!” 元曦将方才与雪青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肖婆子认真回忆了一下,给了一样的答案。 怎会如此?既然大家都记得豆蔻有这个特征,崔宜轩不可能看不到,那豆蔻到底是不是崔庭芳? 她得找个机会探探。 机会说来就来。 晌午,张姨娘拎着食盒来到了芳菲苑,衣服未换,应是刚从夫人院中出来不久,还是如同之前一般低调朴素。 “我带了些吃食给大小姐尝尝。”却未说要进院子。 但元曦还是进去禀报了。 不一会儿,雪青笑呵呵地出来接过食盒,迎接着张姨娘进了偏厅。 张姨娘并未在秦菱院子停留太久,放下食盒后客套几句便出了门。 她走出芳菲苑不久,便感觉身后一直有人跟着,她走得快,那人就走得快,她刻意放慢脚步,那人也放慢脚步。 她今日是自己出门,身边没带着丫鬟。心中惧怕不已,但又想到这是在府里,便蓦地停下脚步往后看,却见一个少年在她身后傻呵呵地笑着。 是芳菲苑那看门的小厮。 “你是何人,你有何事,可是大小姐有何事要交代?” 元曦摆摆手,递上一个耳坠:“不是不是,姨娘东西掉了。” 张姨娘摸了摸耳垂,果然掉了一只耳坠,便接过耳坠道了声谢。 “姨娘好生面熟,好似我邻村的一位友人。” 张姨娘微微顿了顿:“你的友人是在哪里?” “就在肃州的同福村。” 张姨娘感激地笑笑:“多谢你了,我确实和我侄女走散了,这些年一直在找。但同福村我托人寻过了,我侄女并不在那儿。” “那真遗憾。不过我略会些寻人的算术,我给姨娘算算吧?” “不用了,我不信此道。”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正常人寻亲绝不是这样的反应。 元曦本就是随便同她聊聊,为的就是看清楚她的眉毛,兄弟宫沦陷,且眉间有和阿松一样的痣,再观其神韵,元曦已十分确定她就是崔宜轩,并且她已找到崔庭芳了。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性,崔庭芳就在府中,并且身份不可示人。 普通丫鬟身份没什么不可示人的,那会是谁呢? 元曦脑海里闪过两张毫无相似之处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