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幼仪虽不认识来人，但她的这身官裙和头面，还有三人口中的“宋提刑”她立刻便明白来人是谁了。 京东路提刑司四品提点刑狱公事——宋英姑。 大兴十五年一甲榜眼，原刑部左侍郎宋婉的小女儿，不仅家世显赫，才华横溢，还继承了母姐的经验和秉性，善于审判断案还为人刚正不阿。 同样的年龄，陈幼仪还在学堂里念书准备考童生的时候，人家已经高中做官在刑部学习了。 陈幼仪沉下了脸，面皮抽动了两下。 她一来这事基本算是彻底办砸了，已经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暂八品能够处理的了。 “下官荷花知县陈幼仪，见过宋提刑宋大人，在下久仰大名。” 宋英姑只是抱拳回了个礼，便看向躺在刑床上，被刺入一根穿骨钉，已经奄奄一息的秦大娥。 宋英姑蹙紧了眉心，脸上带着一丝怒意的又看向三个狱吏。 三人顿时被吓得浑身激灵，赶忙扔下手里的工具跪地解释：“请提刑大人恕罪，小的们也只是奉了知县大人的命令行事” 一旁的黄菊等差役看着秦大娥与三名狱吏，眼中无不露出心痛与恨意之色。 宋英姑又看向陈幼仪，此时的陈幼仪已经彻底放弃，摆烂了，反倒心里轻松了许多，挺直了腰板，背着手，一脸的坦然。 “陈大人，你可知依照大媚律法，犯人未定罪前不可上肉刑，而且就算定罪之后也要将卷宗发往州府衙门和路提刑司复议才能实行。你一个小小知县敢如此做不怕被治罪吗？”宋英姑厉声道。 陈幼仪表情淡定的拱了拱手，“是下官愚钝，不熟悉律法，这案子上官追的太急，而这主犯却又矢口否认嘴硬的紧，这才一时情急出此下策，命令三位干吏给她上肉刑。” 宋英姑眯起眼睛，又重新打量起眼前人。 福熙王给她的传信她以知晓了个大概，漕粮丢失案巡按御史白思微和其他漕运官员可能牵扯其中，让她务必快马加鞭赶来，以刑部提刑司的名义接手案子。 如今见这陈幼仪有恃无恐的样子，和秦大娥的惨状，由此可见一斑。 宋英姑挑眉道：“那还真是难为陈大人了，也难怪九殿下会书信一封让本官星夜兼程，赶过来接手此案。以后此案便不劳烦陈大人和白大人操心了，不如您先回去歇息如何？此案本官一定会彻查到底，一定会给九殿下和诸位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呵，彻查到底”陈幼仪有些苦笑的又拱了拱手，“那就劳烦宋大人将本案查个水落石出了。” 陈幼仪甩袖而去，径直走出了大门。 见陈幼仪走了，站在一边已经快把自己嘴唇咬破了的黄菊终于按耐不住，冲上去去检查起秦大娥的情况。 宋英姑也因通宵骑马，此时稍微放松了下心神，忽的感觉一丝晕眩，直接坐到了长椅上，一手扒住桌子，险些后仰跌倒在地。 “宋提刑” 三名狱吏殷勤的想要上前，却被宋英姑摆了摆手制止。 宋英姑半闭着眼睛蹙眉道：“私自上肉刑之事本官暂且先不追究你们，如果让本官知道还有第二次，那你们三个也不用再在刑部衙门当差了。” “不敢不敢，多谢宋提刑原谅，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三人连忙点头作揖，赌咒发誓再也不敢。 宋英姑捏了下额头，稍微清醒了一些，见秦大娥身受重伤气若游丝，没法问话，于是开口道：“黄捕头，你们把她扶回牢房里先帮她清理一下，然后请大夫给此人疗伤，可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福熙王的信里提到过，要着重保下这个叫秦大娥的人，虽然宋英姑不知道她和福熙王是什么关系，不过现在她身上的嫌疑还没洗清，也不能直接放了，只能还得让她在牢里待着。 “明白明白。” 黄菊几人派一个差役出门去找大夫，自己和其他几人则搀扶着秦大娥回到了后面的牢房。 宋英姑思索了一下，又冲着三名狱吏问道：“把真实卷宗拿出来给本官看看，还有把其他嫌犯也都带出来，本官要亲自审问。” “呃”三人也不敢怠慢，从一旁的柜子上拿出之前的审讯记录。 宋英姑将记录摊在桌上扫了几眼，问道：“这份记录可有篡改？” 三人赶忙低头道：“不敢不敢，咱们也怕那姓陈的翻脸不认账所以这份记录都是千真万确的” 说话间，小霞子等人被从牢房中一起带来。 几人虽没有秦大娥那么惨，但也受了不少的皮肉之苦，衣服上带血，头发凌乱，现在的样子都有些狼狈 看着蹙眉翻看卷宗的宋英姑，几人的脸上都尽是茫然和胆怯。 宋英姑放下手中的纸，对着她们语气平静的说道：“我乃京东路提点刑狱公事，你们的案件已由提刑司接手，你们不必惧怕，本官只问你们几个问题。” “请大人问话我等一定知无不言。” 宋英姑对了眼手中的卷宗，抬眸问道：“你们去时和回来时可是同一条船？” 众人摇头，“回大人，我等去时乘的是乌篷船，回来时运粮的漕船是上泉府的。” “那你们在上泉交接漕粮的时候，可查验过货物？” “回大人，我等是在上泉府一里外交接的，在登船时漕粮都已经装载好，并且装粮的下层甲板门也已经贴上了漕运衙门的封条，所以并没有查验过货物。” 宋英姑有些头疼，这几个人心倒是挺大，也难怪会被抓来顶包。 从一开始的流程就很有问题，可能从一开始装上船的就不是粮食。 宋英姑摆了个手势，道：“行了，我问完了，把她们都先带回牢房吧。” 无论是从卷宗和问话来看，这几个嫌犯似乎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而上泉方向福熙王已经派人去查了，自己眼下能做的只能是去看看漕船和府库里的那堆砂石有什么线索了。 她挑起眉，用手点了点还在一旁候着的三个提刑司狱吏。 “你们三个，跟本官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