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五百两银子的柴驴？”麻子一听顿生兴致。 “对，一头瘦了吧唧的杂毛驴，毛色驳杂，干瘦到皮包骨。专收驴皮熬胶的贩子都出到二两银子，他都摇头不卖。他一个疯老头竟然敢来马市镇当众哄骗人，真当自己的柴驴能比大漠良驹火炭驹，北原良种墨云烟呢？五百两雪花银？敢欺我马市镇众人眼瞎不是？” 王三儿将那疯老头的过往知道的都吐露个干净，言语间充满鄙夷神色。 “呵呵，倒是有些奇异。诶？那柴驴呢，怎不见？”小书生听罢过往，更生兴致，至于王经济言语不逊纯属地方保护主义的偏见，无伤大雅。 “那瘦驴本来还牵着来场口转悠来着，不知何时被人举发偷吃别家的精料，后被镇衙的公差警告，只有这疯老头每天雷打不动来在马市逗留，至于那头驴还真不知藏哪儿咯。” 王三儿见贵人侧耳听得认真，便多言了几句。 不知不觉一行来到老榆树前，只见那传言中的疯老头紧紧裹着一件破羊袄缩头蜷身睡得正香，不时还夹几下低沉的呼噜声。 麻子细瞅了他几眼，发觉这老头是真的在睡，眼下早已日上三竿，且春寒重些。 这么冷都能睡得着？ 见王经济正欲张口喊醒老丈，被麻子伸手止住，轻轻摇头示意稍等。 故而麻子一行人围在老榆树边不动，倒是吸引了左近那些贩子不少目光。 甚至还有跟王经济相熟贩子暗骂那王三儿目光短浅利令智昏，为了蝇头小利敢哄骗人买下那五百两的柴驴，不怕人家事后寻上门打屎你？ 王三儿啊，王三儿，糊涂啊。 王三儿毫不顾忌他人投来的诸类目光，鄙夷、幸灾乐祸、怜悯的，甚至讥诮的都有。 这马市镇上利益纠葛，因利益结仇生怨使得人心乱糟，他王三儿本就知晓。 但他更晓得今儿接待的这位贵人定是十足的大户，温和言笑且彬彬有礼不提，那身旁十几位呼吸绵长的护卫就了不得的很，脚上蹬的可是牛皮三花靴，官军专配。 目前马市镇上排面最大的场口是云州马商邓老爷子，连他老人家身边的护卫都没自己身旁这位公子的排面大。 邓老爷子可是能同京城里那些个权贵世阀谈笑间做得军马生意的大佬啊。 “一帮凡夫俗眼，岂知俺王三儿今儿注定要大发利市。”王三儿远远瞥见多股鄙夷眼神后心中狂笑。 半炷香工夫过去，榆树底下的老汉身子终于动了下，缓缓睁开眼角满是淡黄色眼屎的朦胧双眼，楞了半晌好像并不惊讶身边有人围观他睡觉。 眼前搁这马市镇，他也算是薄名之辈，只不过不是啥好名声，贪婪且嗜睡的疯老汉。 “老爷子您老睡醒了？嘿嘿，不知您老的那头宝驴在何处？这位城里来的贵人有些兴趣。” 此刻王三儿浑身散发出一股职业经纪人的素养，别管对面是啥好货，“先礼后兵”的对策准没错。 “呵呵，老朽记得你叫王三儿是吧？” 老汉左手扶树右手摁膝缓缓起身，紧了紧身上脏兮兮到发黄的羊袄子，露出一口黄黑相间的老牙，笑得很自然。 “诶诶，对对，小的王三儿，您老记性真好。” 王三儿见疯老汉还记得自己名字，瞬间想起方才自己还在贵人面前埋汰他呢，又转念想到，兴许此次得贵人赏钱后，大不了给疯老汉买上几个火烧贴补下心中亏欠得了。 “京城来的贵人？”疯老汉斜眼瞥见一身文衫的贵人及身旁一帮体格雄壮的家丁。 嚯嚯，非富即贵啊。 “王三儿啊，你小子的品性还算可以，老朽不想坑害你，别闹得老朽得钱跑路你小子丢命的下场。带这位贵公子好好转转场子，兴许能挣点赏钱呢。” 言罢，疯老头抬足欲走。 他卖不掉自己那宝驴，便睡到日上三竿后，到马市边的骡马场口，给他人相驴相骡子，挣个填肚钱。 在麻子的眼色示意下，王三儿强作笑脸伸手拉住扭身的疯老头。 “老爷子，老爷子慢走。看看驴子，就看一眼，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王三儿把住疯老头的胳膊不丢手，语态诚恳，连眼泪都差些挤出几滴来。 没办法，虽然久在马市上混，早已对臭味习惯，但还是抵不住这疯老头身上的体臭。 呛得王三儿鼻头红通通，还真不知是心急得还是味道冲得。 “就看一眼？” 疯老头驻足撇头。 “就看一眼。”王三儿忍住鼻酸重重点头。 “好，随老朽来。” 疯老头一改颓废神态，大步在前。 其身后乌泱泱一帮人紧缀其后，场口上即使有闲人也不会跟随去。 这也是马市镇上不成文的规矩，万一你跟着瞧热闹，逞一时嘴快，坏了人家的买卖咋办？ 挡人财路的事儿少做为好。 马市镇热闹了这么多年，诸多规矩早已被大家伙儿共同遵守，谁在马市镇坏了规矩，那谁就是整个马市镇的外敌。 疯老头在前领路，走了约莫一刻钟，拐进一狭窄小巷，来到一处破落棚屋。 屋子里阴暗破败，一地骨头碎渣，腥臭味直接把麻子等人的鼻子撞懵了。 骁勇都的亲卫警惕得很，扫见地上疑似白骨碎屑后，立马摆开架势将都卫团团围护，暗暗将王经济挤出圈子来。 “且慢，不必惊慌。”疯老头，王三儿反应慢些，但麻子一进屋就瞅见个大概，知晓无危险。 都卫虽发话，但几位亲卫依旧目生警惕，分工盯视王三疯老头，还有一头趴卧在屋角的瘦驴。 真瘦，是那种瘦到皮包骨的瘦。 看来这面相憨厚的疯老头所言有所不实啊。 这般惨象可不似被镇衙警告不能进场口，倒像是连路走不动的病驴。 骁勇都的几位悍卒目光灼灼地盯着疯老头和王三儿，只要都卫下令，他们立马让这两位敢欺骗都卫的家伙明白花儿为嘛别样红。 麻子拨开亲卫的围护，来到那干瘦如柴的瘦驴跟前儿，细细端详，甚至还蹲身近前细瞅。 “都卫，小心。”亲卫赵三枪挡在都卫身前提醒道。 “无事，让开。”麻子轻拍下他的肩头笑了笑。 正眯眼睡觉的瘦驴见近前有生人气息，便睁开朦胧睡眼扫了来人一眼，便半眯眼继续睡。 单单这不怕生人近前便非一般驴子。 驴眼竟然是青色眼眸，啧啧稀奇。 嘴巴紧绷绷的，不知是几岁的牙口。 驴耳软塌无力，体毛黑灰色杂，尾巴短且秃，瘦得肋骨连骨节都可见，可不一卖相极差的柴驴嘛。 那位能出到二两银子的驴皮贩子够仁义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