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细致地审视了舌苔的纹理与色泽,继而贴近轻嗅,一股浓烈的口气扑面而来,李政三口腔内的异味瞬间明朗。他心下已有初步判断。 “行了,这样就好!”仅仅片刻,杨光便完成了中医四诊中的望与闻,问诊在李政三当前状况下显然难以进行,不过在此之前,他已通过宋海翔和汤松大致掌握了病人的概况。而今,只差最后一步——切脉。 示意李政三闭拢双唇后,杨光落座于旁侧凳上,轻轻搭上其腕,全神贯注地感知着脉搏的细微波动,三分钟后,他缓缓起身,退至一侧。 汤松随之坐近,握起李政三瘦削的手腕,细细品味脉象,旋即面色凝重地退离。宋海翔并未上前,作为一名西医学专家,他更信赖数据与仪器。见杨光与汤松完成切脉,便引领二人离开房间。 不在病患面前谈论病情,是对医者的基本要求,宋海翔自然谨守此道。 返回接待厅时,专家们正热议李政三的病情,见他们下来,纷纷投以杨光关注的目光。此刻的讨论多属陈词滥调,众人内心实则已萌生疑虑——李政三能否挺过这一关? 一人开口问道:“杨大夫,您既查阅了病历,又亲自诊疗,是否有定论了?”面对专家们的询问,杨光未立即回应,而是沉吟片刻,转而向黄玉娟发问:“据病历记录,病人患病前曾患有感冒,若我没猜错,那时病人未曾服药,反而是食用了极为辛辣的食物,是辣椒汤吧?” 宋海翔等人表情各异,汤松与宋海翔面露诧异,几位专家则显得不以为意。黄玉娟起初未将杨光放在心上,此刻却被他的提问所震撼:“这是爷爷多年来的习惯,众所周知,爷爷来自西江,那里偏爱辛辣,爷爷尤甚。因此小感冒通常不服用药物,以往食用辣椒饼,越辣越喜,这些年因牙齿不佳,改饮辣椒汤,出汗即愈。” 杨光继续问道:“病人病后不喜进食,是否还继续为其准备辣汤?” “怎会不准备,”黄玉娟应道:“以前爷爷最爱辣汤,生病后特制辣汤,他却言汤臭,闻之心悸,无法下咽。原以为是厨艺不比往昔,特地从西江请来名厨,结果依旧。” 这也是黄玉娟最为困惑之处,李政三一生嗜辣如命,不顾他人“老年需注重饮食搭配”的忠告,仅需一份辣椒便能下饭三碗,安然步入期颐之年。然而,此番病后,竟称辣椒如同秽物,食之难以下咽,不仅是辣椒,连他平时喜爱的几样食物亦遭同等评价。 见杨光沉默不语,宋海翔焦急地询问:“有解决的办法吗?”杨光是他邀请的,即便事先提醒杨光未必有解,但若杨光束手无策,他同样会遭受非议。 汤松满怀期待地望向杨光,作为在场唯一的中医,他能感受到西医同僚们的排斥,尽管他们不曾言明。 杨光苦笑道:“病人病情,我确有一计,但所开之药,恐怕病人不愿饮用。” 汤松了然,病人哪还有选择的权利,只怕是忧虑李家是否会为病人服药。 在场西医专家们交换眼神,心中暗自嘲讽:果真中医惯于故弄玄虚,能治便治,不能便推脱病人不愿服药,难道你的药方里藏了三聚氰胺或苏丹红不成? 宋海翔尤为焦灼:“杨大夫,不管成不成,请先开方,方子既出,我们再与汤组长商讨可行性如何?” “如此,那我斗胆言之!”杨光正色道:“若诊断无误,病人病症乃伤食所致,通俗而言,即食不当物,肠胃受损。此症儿童多见,因孩童不明喜好,而父母常因某种食物营养丰富而强迫孩子过量食用。” 专家们细思,从这一点来看,杨光所言不虚,李政三酷爱辣椒,餐餐必备,久而久之,岂不易患伤食之疾?人体一旦被食物伤害,自然会厌恶并抗拒食物。 “那你主张使用何种药物?”汤松亦询问起来,他对这位年轻中医的信心悄然增添了几分。 “巴豆!”杨光回答。 汤松闻言面色微变,这年轻人实在大胆,李政三已月余不进粒米,竟敢用泻药! “巴豆?仅此一味?”黄玉娟问。 “药对症,则一味足矣!”杨光言之凿凿。 “那……”黄玉娟本欲言及若药效适宜,倒也可考虑,但见汤松示意,知此药非同小可,便改口说:“杨大夫之言,确有深意啊!” 她对杨光年纪本就不甚满意,接纳杨光多半出于宋海翔的情面,原指望他能提出独到见解,观汤松神色,便知就连这唯一的中医同道也对杨光存疑。态度不由转冷。 宋海翔未能全然领会,转向汤松:“汤组长,巴豆究竟是何物,有何效用,给我们讲讲吧!” 汤松尴尬地笑了笑,并未接话。他对杨光用药虽有异议,但对其勇气和辨证施治的能力颇为赞赏。如今中医后继乏人,难得出现一位好苗子,他不愿当众揭示巴豆之效,以免令杨光难堪。毕竟,在西医同行前还是算了。 汤松的心思单纯:犹如父亲对孩子,自家门内,责罚无妨,但在外人前,总要展示和睦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