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明门的打开为序曲,由此至奉天殿前,所有大门依次打开。 朱厚熜站在城门下,抬头仰望那高高的重檐。 他不再犹豫迈步走了进去,当走过因太阳斜照的大门投影时,他愣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坚定。 大门,阴影,朱红色的城墙,仿若巨大的分界线,将内外的世界深深割裂。 朱厚熜快步上前,一只手搀住杨廷和,即使是以三朝元老的城府,杨廷和也不免有些诧异。 杨廷和微微抬头,正想说话,却不由地失神了片刻。 之前梁储去安陆迎接朱厚熜 回来之后,他给了朱厚熜这么一番评价,“神仪气清,天人之表。” 杨廷和还以为梁储人老眼花,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等的人物? 可现在,他却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杨阁老日夜为大明思虑,是我大明之福也!” 朱厚熜目光一转,蜻蜓点水般扫过了,几位身着红袍,胸前画仙鹤的大学士。 三人鬓发中皆带着些许斑白,蒋冕略微发胖。 只是相较于其他几位阁老而言,对比富家乡绅他依旧是清瘦。 左下方的是毛纪,眉毛高挑,不怒而威。 右下方的是费宏,髭须整齐,双眼有神。 “诸位,皆是我大明的肱股之臣。” “陛下言重,此乃臣等之本分!” 朱厚熜含笑不语,目光一一扫视地上的诸位官员。 …… 花朝月夕之夜,乾清宫内,朱厚熜坐在龙椅上,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宫殿。 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多次,但每一次都是在台阶下,仰望座位上的人,这一次他坐在了台阶上。 黄锦和麦福两个人侍立一旁,司礼监掌印太监将玉玺呈了上来。 黄锦郑重接过玉玺,在那一刻,魏彬整个身体都佝偻了下去,仿佛一下子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 放在黄花梨木盘中的玉玺,被黄锦高举过头顶,朱厚熜稳稳地接过玉玺,一旁的麦福赶忙将手中的宣纸铺展开。 朱厚熜双手紧握玉玺,冰冷的触感提醒他,这一刻是如此的真实。 烛光下散发着温润光华的玉玺,饱蘸了芝泥的精华。 朱厚璁双手一用力,一个大大的红色印章跃然纸上。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朱厚熜此刻心潮澎湃,千百年来无数人为之着迷,为之癫狂,为之杀戮的东西,被他握在了手里。 他的心跳得很快,这是属于一个少年人的心跳,这是属于一个年轻躯壳的心跳。 “扑通、扑通” 心跳强劲而有力量,烛光映照在他白皙的手上,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渴望。 所有的人,从一出生就要走向死亡,无论多么伟大辉煌的事物,都会在时光静静的流淌中,变得缄默,直至消失。 朱厚熜只是片刻的迟疑,就将玉玺封存在盒中,他所要追求的,是一种远比帝王功业更让人无法拒绝的东西! 只有超凡的伟力,才能够抵挡时间的流逝,才能够真正地做到随心所欲! 这一刻,朱厚熜的神情变得冷峻,那股因为权力而熊熊燃烧的火焰已经逐渐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厚、坚韧、执着的力量。 他脑海中的玉彖,也一下子发出荧荧光华,一大股信息朝着他的精神奔涌。 黄锦和麦福,一左一右目光关切地看着朱厚熜。 在他们眼中,这位少年天子在接过玉玺之后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回神。 朱厚熜神思回转,细细思索刚刚得到的信息。 以天地为丹炉,则需要锁住山川之气,勾连人道气运,在名山大川、江河湖泽建立节点,在城市乡野,人文名胜凝聚人心。 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整个中华偌大的疆域,要想完成这一伟大的计划,难度堪比登天! 朱厚熜却没有感到畏惧,他的目光坚定,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一切。 “黄大伴,去给朕找一张舆图。” 黄锦闻言,低头躬身行礼之后,身如鬼魅一般离开了乾清宫,静悄悄的宫殿里,竟然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麦大伴,把最近两年来的文书都给朕找来。” “谨遵上谕” 朱厚熜开始思考,该怎么样让大明变得强盛?该怎么样能修建如此多的宫观建筑?该怎么样实现自己的计划? 他手里拿着一支朱笔,可手却停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 可最终,纸上还是出现了四个字——开源节流。 一切的办法都在这上面,要想让国家变得强盛,经济发达、政治清明、文化兴盛、军力强大、人民安居乐业,就必须要开源节流。 朱厚熜想了很多,裁汰冗员,改革吏治,兴办学校,整治宗室…… 甚至,开海禁! 麦福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是静静地看着朱厚熜泼墨挥毫,看着那每一个都能引起滔天巨浪的词汇。 黄锦目光深深地盯着朱厚熜,眼底亦是波涛汹涌。 朱厚熜越写越快,宣纸上的字迹也越来越凌乱,甚至看不清楚写了什么。 “啪” 笔杆的玉质笔身,和地面碰撞的声音。 “主上!” 侍立在旁的两人同时跪下。 “无事,尔等起来”。 这一切想法实现的前提,必须是他拥有真正的权利,真正至高无上,生杀夺予的权利! 自从土木堡之变后,文官势力抬头,武将势力大幅削减,整个朝堂成了半边身子。 朱厚熜的堂兄,那位武宗皇帝,利用太监制衡文官,各个地方都有镇守太监,司礼监掌握朱批的权利。 朱厚熜并不打算向他的堂兄学习,他有着自己的想法,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让一个不堪造就的人走上高位,只会让所有的人跌进深渊。 现在朝廷的大权,基本都落在内阁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以内阁为首的文官集团手上。 效仿昔年的张太皇太后,如今的张太后,即使不甘也只能将大事小情交给内阁,而自己坐镇后宫。 现在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但并不是一个掌握实权的皇帝。 他需要一次斗争,向官员们展示獠牙,需要在政治上树立威信,法统上确立地位。 “麦大伴,朕之前嘱咐你办的事情如何?” 麦福正色道:“主上,臣已经传信大学士杨一清、观政进士张璁,只待主上登基之后便可行动。” 朱厚熜点点头,又把目光看向黄锦。 “寻找银矿的队伍可否到达?” “主上,按照您先前的吩咐,在我们出发之后,六支队伍都已经奔赴各地,陆大人那边传来消息,河南,陕西,广东,三处都已经发现银矿。” “好!” “让他们小心行事,待朕登基之后再行安排”。 朱厚熜难掩喜色,在乾清宫内来回踱步,最后只能借观看文书来舒缓心情。 陆炳和另外几名禁军,在乾清宫外驻守,月亮高悬不觉已至二更天,乾清宫内依旧灯火通明。 陆炳脸上有些许担忧,好在月晕而风,乾清宫里灯火尽数熄灭,他的脸上才露出淡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