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文听明白了。 卫军爸的死,他认为是他三弟造出来的谣言。 春婶和他岳母也跟着造谣,当时的情况到底怎样还能有谁知道。 他跑乡上报警,警察说会进来调查,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没进来,秦卫军觉得乡上派出所的警察都是站在秦川那边说话。 秦卫军心里的愤恨越积越重,心心念念就是小川耍阴谋。 不止一次,秦卫军在迷糊中看到小川在自己父亲身上踢了一脚,将他踢进火堆里,父亲被踢倒在地起不来了,烧成了黑炭。 脑子总这么想,现在成了他心里认定的事实。 跟他父亲一样,他站在自己家门口,直勾勾看秦川家院子方向,看秦川家院子方向的同时,眼光稍微一斜,看大场上一大摞干草。 就那么怔怔看半天。 秦支书注意到了这个情况。 大侄儿的心结在这次火灾上。 当三叔的直截了当问:“卫军,你心里怀疑是老三耍阴谋放的火?” “难道不是?”秦卫军站起身,一股脑将自己心里的疑惑倒出来。 听得秦建文脸色变白。 秦建文再从大侄儿家屋里出来,身子打了一个哆嗦。 心里默念:不可能,小川绝对不可能干那种事,卫军说他就想弄死自己大伯,早就有预谋,三侄儿怎么可能有那种预谋? 就因为早些年的运动,他要给父母出气? 卫军说有厨房门在外面拴住,难道就没可能是小川? 谁都知道秦建民嘴里老叼着旱烟,就没可能是没小心点着了草垛? 都是大侄儿嘴里说出来的。 秦建文再一想,秦家老院发生火灾的过程,都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 那些嘴,卫军的意思百分百向着小川,一场大火烧掉了一切,各种可能太有可能发生了。 秦建文本想劝大侄儿卫军和二侄儿卫红,放下以前的恩怨,跟着小川老老实实攀光景,别让亲的远的亲戚们看笑话。 没想到大侄儿心里有那些意思。 他怀疑是三弟耍手腕使阴谋,一场大火烧了老院。 他烧老院的目的就是发泄过去的愤恨,过去那些事,秦建文也知道。 仔细想,秦卫军哭噎声中说的意思也不是没道理,在小川心里,过去的事,他父母的遭际也是他心底里的疙瘩。 有另一个小川,掩藏在现在的表面之下? 秦支书越想越惊疑,心里万般后怕,站在大侄儿家门口,脑子里转圈。 这会儿本想回知青点,招呼两个开车师傅吃中午饭。 身子往东转,脚下不自主去川侄儿家。 当兵的性子,他要直截了当问,他不会拐弯抹角。 从大侄儿家大门口到村东头三侄儿家窑屋,走五分钟。 秦支书脚底重的像走了五十分钟。 天空阴沉沉,空气冷飕飕,大雪又要下。 大坪村十个蔬菜大棚里闷热难耐,人进去最多待一会儿。 秦支书忽然觉得大棚里蔬菜真不好吃,村里人每家在这半年里的收入都是假象。 眼前老院一场熊熊大火,浓烟滚滚,他也没了老家。 忽然从迷糊中清醒,提醒自己:“不是的,绝对不是卫军说的那样,我要问个清清楚楚。” 身子一沉脚下稳住,秦支书大步子跨开,一把推开三侄儿家院门,嘻嘻哈哈笑闹声戛然而止。 院子里是卫军家小孩芽芽,张家球球,和周园园的亲外甥女小崽玩儿的嘻嘻哈哈笑。 三个孩子身上穿着周园园做的新棉衣。 秦川用架子车推院子里雪,李学义和迪生龙站在一边抽着烟。 刚才在门口听他们说话,他们还是聊昨晚喝酒的话题,说小川喝了二斤竟然没醉,哪里学的喝酒本事。 秦支书昨晚喝的酒,这会儿在身体里还有一些,猛然觉得有些东西在胃里往上泛。 大门突然推开,秦支书身子出现,院子里大小眼睛齐刷刷看过去。 李学义先打招呼:“三叔,你脸色不对呀,跟秦卫军谈的不好?” 迪生龙掏出烟盒,抽了一根递给秦支书:“抽上,消消气儿!跟你侄儿好好沟通!” 秦川眼睛盯在三叔脸上,什么都看透了的语气:“三叔,秦卫军说,那场火是我搞阴谋放的呗!” 秦支书张张嘴,突然觉得很难用质疑的语调跟三侄儿说话。 “小川……” 院子里气氛不对,是因为有两个外人。 当叔的转过脸对李学义和迪生龙笑笑,解释一句:“两位师傅,我跟我侄儿说事,不方便外人听见。” 家丑不可外扬,他俩不方便听。 李学义脸上一抹尴尬笑,嘴上答应:“好,三叔,我跟迪师傅出去一会儿,小川,那就听你的意思,等下午西山沟坡上雪铲掉了,我们两开车给你拉砂。” “等等!”秦川放下铁掀,“李学义不是外人,是我义哥,迪生龙也不是外人,是我的司机师傅,天大的事儿,当着他俩面说。” 口气豪横! 两个外姓人听在耳朵里心里热乎乎。 李学义铁了心要跟小川结拜兄弟,找不到第三个合适人选,斜眼睛瞄一眼迪师傅,他不行,他差一些意思。 “小川?”秦建文一脸吃惊。 “三叔,都进屋,什么事儿当着我义哥和我师傅说。” 他们俩能住知青点,能站在自家院里,能铁了心给大坪村开汽车拉沙子,秦川说他俩不是外人。 秦川喊屋里亲妹:“玲儿,出来看好小崽小芽,我跟三叔有事儿说。” “哥,我看他们。”玲儿手里绕着毛线疙瘩从哥嫂屋里出来。 李学义跟迪生龙相互看一眼,嘴角微微一笑,不出院子,往大窑屋进。 李学义说:“三叔,小川说我们不是外人,我希望你别当我俩是外人,都当你侄儿。” 迪生龙剜了李学义一眼。 秦建文两大步跨进大窑屋里。 几个人坐在吃饭桌子周围。 “三叔,如果我没猜错,秦卫军跟你说了,他怀疑老院的火是我放的,我春婶和我岳娘嘴里的话都是我教的,她们故意向着我说。” 秦建文不说话,呼哧呼哧喘气。 你小子果然有本事,你大哥说什么话你都能知道。 秦支书脑子里很乱,但他就是要听三侄儿怎么辩解。 “三叔,我说的再多都是从嘴里说出来的,你等着,我拿照片给你看。” 李学义心里的惊喜忍着没喊出来,他就知道小川兄弟有这一手。 这一手足够说清楚一切疑惑。 秦川进自己屋里,弯下身拉出来缝纫机旁边的小木箱,嘴上问:“媳妇,这个箱里东西你没动吧?” 周园园赶紧回答:“你说是你一些重要东西,我就没动过。” 压在箱底下的照片取出来,抽出来四张。 在媳妇脸上亲了一口。 “妈在呢,讨厌!” 赵秀梅抬起眼木木看一眼女婿,嘴上微微一笑。 转身进大窑屋,四张照片推在三叔眼前。 “三叔,这几张照片也是胡说八道?” 一张是秦建民用两股木叉往厨房门口挑干草,一张是往厨房窗台上挑干草,一张是往干草上浇汽油,一张是往自己身上浇汽油。 秦川照这几张照片的目的就是给三叔看,秦家老院是怎么烧掉的。 嘴上再解释:“后面他用火柴点火,我不可能再拍照,我冲了出去一脚踢倒了他,厨房屋里是我大伯母,我岳母和周琴琴,三叔,现在你觉得妇人们还是在胡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