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长辈质问,秦卫军一惯冷言冷语。 “三叔,我的地我自己务,我家砂子我自己拉,我不靠别人,你们看我能不能饿死。” 张春脸色憋红,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是外姓表叔,实在不好张口训这个表侄儿。 就看建文表弟怎么劝他的亲侄儿。 秦支书在心里叹口气,这段时间过去,他摸清楚了大坪村各家的情况。 大哥家大侄儿心里窝着一股恶气,不想办法散掉,他一直用这个口气跟人说话。 当亲叔叔的心里也是一个疙瘩,一天到晚不对劲儿。 “春表哥,你忙你的去,我跟卫军说说话。”秦支书劝张春从这个院里离开。 张春转身走了,他很忙,没功夫跟这个表侄儿缠搅。 明里暗里,小川有个暗示,这种事是秦支书的工作。 张春出去了,秦支书给大侄儿笑笑,温和的口气问:“卫军,你不让三叔进你家上房?” “你要进就进,我又没拦着你!” 他不叫三叔。 秦支书进了上房,炉子温吞吞一点都不热。 “卫军,你没有拉煤炭?”三叔又问。 “我建生叔给我拉了一车,够烧了。” “那你把炉子烧旺,这冻脚的能待住人?”秦建文嘴上抱怨,拿火棍捅炉子眼。 “我跟小毛芽芽他们都在耳房待着,上房不生炉子。”秦卫军冷冷说道。 这两天,老母亲说要待在这院,照顾小毛怀孕重身子,秦卫军才生起上房的火炉。 秦建文看眼前先人桌上供着大哥黑白照片,默一下,转过身站在先人桌子前,恭恭敬敬上一根香,再后退一步,跪下磕了三个头。 再站起身,转身靠在炉子边,双手在炉盖上烤。 秦卫军直直站着,他知道三叔要跟他说一些话,他也想跟三叔说。 这段时间,他心里太憋屈了。 三叔看他愣着不动,主动要茶水:“卫军,给三叔熬一罐茶行不?” “茶叶不好,我怕你喝不惯!”秦卫军手一伸,慢腾腾拿熬早茶洋瓷罐,外面熏黑一层,他爱搭不搭的口气。 “茶不好也是我侄儿熬的茶,我喝着香呢,给叔熬上。”秦支书说完话,坐在炕沿边。 嘴上又说:“卫军,这圆炉子还是我大哥拿铁皮自己箍的,不散温啊,这不行,你媳妇正月生孩子,屋里太冷了。” “我媳妇生孩子在耳房生,又不进这个屋。”秦卫军没好口气。 “我的意思你妈要住,你换个散温好的炉子,你妈暖暖和和不感冒,你是不是更轻松?”三叔尽可能语气和蔼,听上去还是一抹抱怨。 大坪村多一半人家都换了新式烤箱炉,一个八十块钱,立冬前那些天,张大头一次从县城拉进来三十个,拉了四五趟。 可秦卫军家屋里还是老炉子,下大雪这两天,屋里冻得待不住。 张春和秦建生给他抬了一个新炉子,八十块钱不用现在给,先记着。 他堵在门口不要新炉子,张春骂是个冷怂货,以后真不管他了。 他老婆气得肉颤,屋里那么冷,他不要烤箱新炉子,到底要赌一口什么气? 两口子天天吵。 秦卫军手底下抓一撮茶叶放熬茶罐里,提起暖壶倒上水,炉子盖挑开,茶罐搭在里面,茶罐放不端正,边沿斜着,淹出来一些茶水,炉子里冒一股白气。 秦卫军给三叔熬茶,等着三叔说教。 “卫军,村里人都告诉我了,刚开始种菜的时候,你们兄弟俩还愿意跟川子,可后面你跟他越来越拧,我大哥的死,你满心怨恨他,什么都跟他对着干了?” “我没跟他对着干,他干他的,我干我的,我要让村里人看看,我不靠他我能不能饿死?” 秦建文立马接上:“肯定饿不死,土地是各家的了,你现在有八亩水浇地,明年种夏粮,一茬就收四千斤麦,你们一家大小四五口顿顿吃白面条,一年也吃不完。” 茶罐里茶水滚了,秦建文提起铁丝把,炉盖子盖上,茶罐又放在炉盖上,熬一会儿。 秦卫军低着头直直看在茶水上,三叔回村里,这是第一次喝一罐子茶水。 “卫军,你饿不死,但你在大坪村活不畅快,你们两口子天天冷眼天天吵架,你一对儿女不爱待你俩跟前了,芽芽一天到晚待在她三娘家。” 这段时间,秦卫军两口子说三句话就吵架,相互冷战,一个厌烦一个,自己孩子跑别人家,一天到晚不见影儿。 “卫军,别说咱村里人都向你三弟看齐,外村人也在向他看齐,咱秦家多少年多少辈子出这么一个人,偏偏你们兄弟俩给他冷眼,让全村人看咱这一门人笑话,我心里吃力啊。” 秦支书转身拿过先人桌子上一个玻璃罐头杯,熬了一分钟的茶水倒上,端起来吹几下,吸溜吸溜喝。 “卫军,我知道你心里挽着疙瘩,你憋着呢,你给三叔不说你还能跟谁说?” 秦卫军身子站着,从头发到肩膀上土苍苍,这几天他和卫红收拾老院,用架子车拉院里焦土,从早干到晚。 老院里的土墙土基都推出去倒灰坡里,每天干这项活,每天在愤恨中。 秦卫军身子慢慢蹲下,满脸眼泪,用手掌抹一把,声音哽咽:“三叔,他有本事,全村人围着他转,他嘴里就能说胡话?” “卫军,小川说什么胡话?”秦支书紧着问,手伸过去拽他,“你起来说!” “我不起来!他就是编胡话,他说我爸偷了他汽车里的汽油,浇在自己身上,还要烧死他丈人娘和我春婶,我不信!” 秦支书脑子里嗡嗡响。 “卫军,这事儿我从到尾了解了,难道你妈和你春婶也是胡说?” 秦建文也不信大哥会那样做。 可大嫂和张春老婆将当天的情况说的非常详细,说的一模一样。 小川的岳母也说的很详细。 秦建民叫赵秀梅母女,叫张春老婆去家里做饭,把他们关在厨房,点了一把火。 是小川把他们救出来了。 村里人都知道了是这么回事。 但秦卫军死活不信,张春家每个月有上千块钱收入,他们说小川放屁都是臭的。 老妈半辈子被老爸压迫,心里对老爸都是愤恨,肯定也那样说。 都是几个妇人嘴里说出来的话,除了她们几个,还有谁亲眼看见小川救了人? 偏偏把她们几个救出来,把自己大伯烧死了? 秦卫军揣测当时的情况,有各种可能引起火灾,老爸抽烟点着了草垛有没有可能,灶火扑出来点燃背篼有没有可能? 他竟然说自己老爸给自己身上浇汽油,全村人竟然都信。 能不信吗,他们的收入每月都超过了一千。 “三叔,你去问王家那几家,还有杨家,还有上庄蔺家,他们咋不信?因为小川没让他们挣钱,没让他们一个月有一千块钱收入。” 大坪村里,秦卫军嘴里说的这几家人,没有菜地没有大棚,也没有攒劲劳动力出来干活,这半年时间没有其他人家那样的收入。 他们几家前几天拉走了救助粮,秦卫军也拉走了自己家的救助粮。 他们几家人对秦卫军说,你爸给自己身上浇汽油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