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村人围在院墙外,瞪眼睛看,什么都做不了。 救火不可能了,今天不但照明电没有,机井的动力电也没有。 从水窖里吊水扑房檐上的火,是白费力气。 秦川听到周围一串声音议论。 “看,厨房着完了。” “上房和两个耳房肯定着完,房顶都是麻杆压过去的。” “不知道屋里存了多少钱。” “他存个屁钱,他家里十块钱都拿不出来。” “谁说的,上房的房梁上有几个银元,肯定烧化掉。” “这院房子的几根梁都是好木头啊?” …… 周园园抱紧自家男人一个胳膊,声音微颤,小声叫:“川?” “没事了!”秦川盯着那扇破木门,眼神冷漠,给媳妇应了一声。 张春抱着他老婆,小声嘀咕:“春儿,没事儿了,没事的,我们都来了……” 周琴琴一个胳膊抱紧小崽,一个胳膊挽紧亲妈,她脑子里忽然想,自己娘家隔壁的嫂子抱着娃在火堆里烧…… “妈!”周琴琴喊了一声。 赵秀梅捏紧二女儿手,眼睛直直盯着黑烟和窜出来的火苗。 秦家大伯母坐在地上,哭得嗓子嘶哑。 他两个儿子蹲下身围着她,怕老娘突然冲进木门去救人。 除过张春身边几个人听见了周琴琴的喊叫,村里人看到的和听见的,是秦建民在里面锁掉了院子门,给身上浇汽油,点着干草垛,把自己烧在里面。 这下他们明白了秦建民偷汽油干什么,背干柴干什么。 是为了烧掉这院房子,烧掉自己。 好多人不知道,眼前几个妇人在十几分钟前经历了什么。 秦卫军挨了三弟两拳,蹲在老娘身边哭噎,嘴里嘀咕:“我知道会出事,一定会出事……” “川,这下怎么办?”张旺站在小川跟前问。 秦川说一个字:“哼!” 秦建生贴过来,想问什么,听见秦川那一声哼,张张嘴没敢问出来。 张春扶紧自己老婆,还在好心安慰:“你不哭了,咱回家吃饭。” 他转过身,扶着自己老婆准备回家。 秦川也转身,拽一把周园园:“媳妇儿,我们回家,二姐,领好咱妈回家。” 秦建生终于忍不住,一句话问出口:“川,张春,你们这就回去?” “怎么着四叔,我们留下给他收尸?”秦川眼睛瞪过去。 秦建生听到风声,最后跑来这里。 他脸上一抹疑惑,侄儿是这般态度,他只能嘴上应和:“川,行呢,你们带几个妇人回去,好好缓着,这儿摊子我看着收拾。” 张旺接上秦建生的意思:“小川,带你媳妇回去吧,回去吧都回去吧,就是天塌下来,活人要吃饭的,这一摊子事你们别管了,我和你四叔看着收拾。” 谁都能想到,院子里有一具黑炭焦尸。 几个妇人神魂未定,怎么可能站在这里等着看。 春婶被自己男人拽着走在前面。 秦川拽着自己媳妇跟在他俩后面。 周琴琴拽着自己老妈和小崽。 张春没进自家院里,顿下脚步,等后面的小川侄儿跟上。 秦川主动说话:“春叔,带我春婶去我家。” “好的川子,我俩去你家。” 张春先惊恐万分。 慢慢又欣慰至极。 这一截路他心里狂跳。 进了小川家院门。 周园园主事人一样的口气:“川,你陪春叔说话,我和二姐和咱妈做饭,很快的。” 春婶尽力恢复身上气力,应一声:“园园,我也做呀!” 几个妇人在屋里做饭,两个男人坐在窑屋门口小木凳上。 “川,我早该想到的……” 张春的意思,他早该想到秦建民要干什么。 可他不愿往那个方向想,他想着秦家叔侄俩能消解恩怨,能和睦,能一起说话,能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 正因为他给自己老婆灌输这种想法。 秦建民递上来和好意思的时候,春婶才毫不犹豫迎合上去。 张春越想越后怕,捏成拳头放在大腿上的手微微颤抖。 “春叔,没事了。”侄儿给他发一根烟,“抽一根压压惊!” 张春抽上一根。 这时候感觉口渴难忍,朝屋里喊:“春儿,给我舀一碗凉水。” 离开了出事现场,春婶心神稳定了许多,她是见过早些年风浪的妇人。 她嘴里应声:“这就给你端。” 她端一碗水从厨房出来,递给自己男人,嘴上说:“看你嘴干的,我帮亲家做饭,你陪小川好好说话。” 张春端过碗,一口气喝完,看自己女人,眼神里是鼓励,微微笑了一下,柔声说:“有小川在这儿,没事儿的。” 春婶转过身进了窑屋,天塌下来,一家人中午饭要吃。 好好做这一顿午饭。 张春抽烟的手还是抖,狠狠吸了两口。 “小川,你早看出来要出事,对吧?” 秦川点头。 周琴琴端着茶杯出来,递给小川妹夫,嘴上说:“我再给叔泡茶!” 秦川点头,看一眼二姐。 张春最担心的一点说出口:“川,就怕村里有些人不信咱说的话,就怕公家也不信咱说的话。” “春叔,什么都别担心,什么事儿都没有。” “你四叔刚才说了,他处理那摊子。” 张春心神稳定了一些,他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冲出来救人的是小川。 他说要离开,是故意放出来风声,然后躲在一个角落。具体细节到底怎么回事,他还是不清楚。 不急,等老婆心神稳定会说清楚。 “不用报案?” “他死了!”秦川说一句。 报案有什么用? “现在怎么办?” 张春猛一下问出这句话,秦川没反应过来。 “什么怎么办?”秦川问,喝一口二姐递给他的茶水。 “秦建民的事,怎么收场,川,我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你想给他摆场子?”秦川语气里是愤恨。 张春心里的意思,侄儿似乎不理解,小声嘀咕:“人毕竟死了,事情要处理……” “你出面处理?你忙前忙后处理要烧死你老婆的人?他没儿女吗?” “不是……” 顿了一下,张春抬起头,嘴角一个难堪的微笑:“川,我听你的。” 跟了侄儿干事业这么长时间,接下来怎么办怎么处理,侄儿心里怎么想,张春能不清楚? 川说的对,秦建民有儿女,轮不到别人操心。 两个人相互沉默了半天。 抽着烟等吃妇人们做好的中午饭。 沉默里是两个男人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