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昨儿夜里歇息的太晚,风珏第二日上值时呈现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眼下似乎还有青影。 这让一同当值的士兵颇为惊讶,百夫长如此状态,还真是难得一见,这位百夫长素来人如其名,像风一样洒脱自由。 又因见他昨日下值后,跟一美貌年轻的男子一同走的,便有人玩笑似的说他昨晚又尝试新乐子去了,她真是有口难辩。 本只是一个打趣她的话头,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竟然真传出了她是个既走水路又走旱路的野蛮人。 风珏是真的有苦难言,她明明哪条路都没走,不过嘛,她也懒得解释,既然他们如此认为,那便让他们这样以为好了,她以后再去海棠苑办事,这些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海棠苑明面上是迎枝在打理,暗里是记在柳子歇名下的,以后难免需要常常同她二人碰面,让别人这样误解,也可省去很多麻烦。 有柳子歇在一旁操持,海棠苑在西市渐渐有了名气,不过海棠苑走的路子跟牡丹楼不同,主要是靠曲艺吸睛,苑里的姑娘,也是冰清高洁之人。 能来海棠苑的,也不单是酒色之徒,所以客流量少,明面上即减少了跟牡丹楼的矛盾,暗地里又方便内部管理,最要紧的,还是探听到的消息可信程度较高。 这日,风珏刚将柳子歇送到城门,还没来得及话别,就跟阔别一年有余的余山正面碰上了,那人身后跟了一长溜儿运货的队伍。 风珏略微挑了挑眉,这人已经将生意做到西厥去了,很是把握住了互市这一股东风,这人来往于关口大半年,她还是第一次跟他正面碰上。 一想到此人是那样的精明强干,她心下就不适,她后来仔细想了想,这种不适很复杂,既有被他识破身份的不爽,又有怕他捅破身份的忧虑,还有就是那种棋逢对手的较劲意念,这意念还是偏敌意的,可又不单是恶意的那种敌对,反正很复杂。 柳子歇察觉出她情绪的异样,抬眼朝对面马上那人望去,这一眼就定了神,马上之人身高腿长,且暗藏一身功夫,冷眉凤眼,看似随和,实则戒心颇重。 那人也正看向他,浅带笑意,笑意背后是幽深的探究,在视线相碰的刹那,那人抱拳一礼,完全是一副江湖人的做派。 柳子歇亦是轻轻颔首,以作回礼。 余山复又向一旁的风珏抱拳作揖,“大人,幸会!” 风珏压下心头那股不适,勉强抱拳作回礼,然后领着柳子歇侧身,退让开来,退的足够远了,才又继续往城外去。 跟那人擦肩而过的同时,她感知到一道视线牢牢定在自己身上。 “怎么呢?”等走出一段距离后,柳子歇悄声问。 风珏有些郁结,那人到底是敌是友,她不好拿捏,能不能一招致胜更是拿不准,她有些赌气,“这人是青山帮的二帮主余山,是个人精,不知怎么就识破了我身份,我”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即使说完,柳子歇也没精力听,他先是惊疑这人是怎么识破的,后又忧急起来,除了山上的人外,还有旁人知道了她是女儿身这件事,这可如何是好? 他一急,手里就会不自觉地掐算,额首上冒起一层细小的汗珠,本是初冬时节,他一个畏寒的人,竟也热出了汗,可见他内心有多急。 风珏见他如此,于心不忍,宽慰道:“诶,你也别这么急,这人目前没什么动作,待我接近他,探探口风再说;这家伙的大哥,就是青山帮大帮主余锋,是个厚道人,我与他有些交情,在没撕破脸之前,他应该不会为难我。” 她又将腰侧那把归山刀举给柳子歇看,“这刀就是余锋送我的,你莫要太焦心,待我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就不是事了。” 柳子歇见了那刀,才稍微缓了口气,听见她说一劳永逸的法子,心又紧了几分,怕她一时心急,就使错招术,“不可冲动,若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就莫要轻易动手” 风珏闻言,无奈一笑,“你莫不是想偏了,那家伙身手好得很,我是不会硬拼的,要不然早动手了。” 她摩挲一把那归山刀的刀柄,叹一口气,“他这样的人,不可硬碰硬,软乎办法也不一定能打动他,别看他一副随和样,实则油盐不进,不好相与,若是能拉到同一条船上,就不用愁了。” 柳子歇也正有此意,他忍不住回头望一眼那人,这一眼望回去,心下就又忧虑起来,因为那人也正回眸。 一个在城门里头,一个在城门外头;一个高坐马上,一个闲步驻足,中间隔了许多的人,可这一眼碰撞地结实。 视线遥相一碰,柳子歇心头一跳,看来这人心里也正琢磨着他二人。 他缓缓掉回头,压低声音,“嗯,若是能将他拉入同一阵营,那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成,也切记不能与之为敌,必要之时,除之而后快也不是不行。” 这是风珏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他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也会因为害怕自己身份泄密而痛下杀手。 “嗯,知晓的,这个人我自己搞定,若是连这个人都搞不定,将来又何以去定安城?” 再三叮嘱,二人才在城门口话别。 风珏一回到海棠苑,就被迎枝拉到了一旁,好生一阵低语,风珏听了半晌,明白了一个大概,大意就是来了一个很奇怪的客人,既不听曲又不饮酒,只是枯坐。 一样米养百样人,兴许人家是家有悍妇,来此躲个清净,心底如此想,风珏也就随意叮嘱她几句,并未在意。 要不是因为在城门口遇见了余山,她也不会如此不当回事。 要知道,越是这样奇怪的人,才越是要留意,她是被余山那人精扰乱了心智。 又因急着回去关口当差,她嘱咐迎枝几句,便匆匆忙忙离开了海棠苑。 连续数日都在关口当值,风珏再回海棠苑时,就被人挡住了去路,“我在此处,辗转了半月有余,今儿总算是堵到人了。” 风珏一看周数那个八辈子也不着调的样,无奈叹气,敢情迎枝口中所说的怪人,就是这货。 行,这货确实怪,亏她还以为是个妻管严的倒霉家伙,呵,原是这个倒霉家伙。 见人嘴角直抽搐,周数直接拆穿,“诶,你怎么这副表情?不欢迎我啊,你当值的地方我又进不去,苦等这许多时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这话说地,真是毫无道理,风珏无奈摆手,一语反击,“我请你等了?” “不是,话不能这么说,我是受大哥所托才来的。” 要不是听他说是余锋派他来的,风珏真不想搭理他,这人有时候脑子不对路,她懒得费心力去应付。 她无奈点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想当初她加入起义军的时候,余锋就暗中下山来出力帮过她,要不然她单枪匹马的,怎么能在乱战中安然无虞?这是一份莫大的恩情。 这位帮主也很神,做事不留名,一听上头有人来招安,立马带人掉头回了雁西阙,躲在山上去了。 这个事,只有她知晓,她心里是敬服这位帮主的,要不然她真不想搭理眼前这混人。 周数将人一把拉进门里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大咧咧地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