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轻言细语说了许多,一路走走停停,他们一起去后山脚下看了菜地,又看了羊舍里的小羊崽,才一同往西市去。 风珏急着领人去看她置办的那处楼院,连衣裳都懒得换,等到了海棠苑,才急急唤迎枝备热水,她要沐浴更衣。 柳子歇立在院中,看着这处三层的楼院,一时有些恍惚,仿佛这就是他们在闹市中的家。 从街头进来的时候,他刻意打量了一番,那处牡丹楼确实华丽,宏伟壮观,最是吸睛,可那风尘气也最是重,他看一眼便觉不舒服。 还是这里好,青砖黛瓦,亭台楼榭,雕梁画栋,看起清清雅雅又不失风韵意境。 红漆大门旁挂着的那两盏暗红花灯,在风里轻晃,隐约述情,庭院里移植的那几株海棠,楚楚亭立,各有特色,若是来年暮春开花时,那将又是另一番景致。 “怎么样?” 柳子歇正看得出神,耳旁忽然响起这样一个声音,他惊然后首,风珏就在他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此时的她,换了一身绯色常服,更衬得她身板纤细,肤色也比先前好看一点,约莫是将灰尘洗净了的缘故。 他盯着眼前人看了一瞬,如实回道:“好,这银子,花得很值。” 风珏这才龇牙,心说就知道你会喜欢,“走,先吃饭吧。” 两人一道进屋用饭,这顿饭两人用的自在,就跟在山上时一样,随意舒适。 那个迎枝,自备好热水后,便没再出现,看来是个自觉的。 饭毕,两人于灯下对坐煮茶。 “先前那会儿话没说完,”柳子歇一边煮茶,一边温润开口,“刚刚用饭的时候,我又琢磨了一下,安全起见,防止有心人趁机用商户黄牌钻空子,你们想法在关口设个站点,就是登记标号,起一个二次审核的作用。” 风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样的话,会延长工作进度,耗时不说,还比较麻烦。” 柳子歇将刚泡好的清茶推过去给她,继续道:“还有一个办法,不过若是你不想太扎眼,就设法让你的上司去做这件事,这个功让他去领。” “你说,什么办法?” “定时更换通行牌子是一个办法,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实名登记并标号,专人专号,旁人便无空子可钻,”他自己也喝一口清茶,“前者短时间内看要简单一些,但隔一段时间就要操作一次;后者听起很麻烦,但能一劳永逸。” 风珏听明白了,眼里起了一层光,“你咋能琢磨到这么多?” 这个问题,柳子歇不答,他无非就是忧心她在差事上出差错,又怕旁的人出了差错,连累她。 柳子歇放下杯子,轻言细语,“不要只看当下,眼前双方能友好往来,这不过是暂时的和平罢了;若是再过个三年五载的,只要有一方势力强大或是喘过气来,短暂平衡便会被打破,真到那时”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说不下去,真到那时,守在此处的将士,就要迎面对敌。 西厥人体格健硕高壮,孔武有力,嗜武好斗且蛮横,连马都要比中原马高壮些,到时候,一旦真的打起来,胜负真不好说。 “上头若是有头脑,就应趁机多弄点西厥的马过来,若是数量不够,那就买种马过来,本土的马儿能与之交配,改良中原马的体格体能也是好的。” 见他还要操心这些,风珏于心不忍,赶忙打断他的话,“说起马,我那马儿你看见了,是个暴烈犟种吧?” 柳子歇温厚一笑,先前看小羊的那会儿,便看见了那野生家伙,着实是个歪火的家伙,一见他就扑鼻甩尾的发狠。 “嗯,确实暴烈,你虽降服了它,还是要压到些,免得它惹祸,依它那个暴烈性子,若是你不压到些,闯祸也极简单。” 风珏将它如何搅毁菜地,自己又是如何降服它的经过,一一讲给子歇听,惹得柳子歇心惊不已。 说完,她自己评价了一番,“那东西适合上战场,平时不行,太暴烈了,反正它还没名字,你给想一个吧。” 柳子歇忽然想到了黑背、白背那一对苍鹰,那时候两人都小,抢着要起名字,旁边这货非不让他起,指着那背部呈黑色的随口叫黑背,背部呈白色的叫白背。 想起这一茬,他有意调打趣,“我看它背部呈枣红色,要不叫红背吧。” 对面的人牙疼似的嘶了声,然后半眯眼看过来,也不出声,暗暗发笑。 见她如此,柳子歇也歪了嘴角,无声地笑,笑够了才又问,“说起黑背,要给你送来吗?” 风珏摆手,“不了,让它在山上躲个清静吧,目前还用不到它,等我有了自己的人马再说。” 柳子歇点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吧。” 她也出声附和,“枪打出头鸟,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蛰伏起来,才是最要紧的。” 他们自来说话有默契,想问题也能想到一处。 “对了,子歇,先前你也见了那迎枝,你看那人怎么样,能否成事?” 柳子歇抬杯喝了口清茶,茶水有些凉,他微咳嗽了几声,风珏赶忙给他换上滚烫的茶水。 等咳够了,他才温和出声,“那姑娘能否成事,尚且看不出,不过是个懂事的,进门那会儿见了,后头就没再出来晃。” “再有,她既然是那钟清平幺子的旧相识,那忘恩负义的东西和新人如今就在同一条街上,她能不去闹事,足可见是个能忍的,性子也是个极要强的。” 风珏听了这话,觉得是这么回事,不过她从始至终都没说过太仆寺卿叫啥名,可想而知,这人又在背地里操什么样的心。 她无声叹息,没有直言,只是将自己与迎枝是如何相识,又是如何互相打掩护的事,全都讲给柳子歇听,然后又提及前话,“收集消息的事,子歇你就别插手了,我自有办法,你莫要太操劳,山上的事本就全扔给你了。” 柳子歇不答这话,默默地饮茶,然后温声说:“若从跑得快这层面来起名,可曰留影、追风;若是从肤色层面来,可曰赤羽、雪点头,它额首中间那一点白,生的灵气。” “一下子给这么多,我也不知选哪个好呀,你选一个成不成?” “要不你去问问它自个儿,你挨个名儿唤它,哪个名儿唤起它有回应,就叫哪个。” “行,就这么定,它自己的名儿它自己选。” 搁在心头的两件事都说开了,她一身松快,然后两人一同规划了在此处开铺子的事,这一详细展开来说就停不下来,三更鼓敲响时,才觉夜已深,互相催促歇息。 她在此处给柳子歇预备了专门的房间,一应用品俱全,她从一开始就有预感他会来的,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