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入夜,小雨便滴答滴答起来,微冷的湿意从窗外慢慢弥漫过来。 王舜华粉黛未施,看着窗外的海棠树,眉眼含悲。 “王妃,夜深了,您该就寝了……”香儿快步想把把关上窗户。 夜雨生寒,王妃接连失子,又之月子中悲伤过度,落下一受冷就头疼的毛病。 春雨中含苞待放的海棠,颤颤巍巍着随冷风轻摆,我见犹怜。王舜华阻止她关上窗,托着腮沉默地望着窗外,她想看雨。 香儿见阻止不了,轻轻长叹一声,回到内室拿来一件斗篷披到她背上,“王妃,您不能受凉的。” “无妨……他呢?回来了吗?” 香儿知道她问的是王爷,脸色不忿:“回来了。” “我去找……不……”王舜华高兴地脸上闪过一些绝望,颓然地坐回椅子里,自嘲一笑:“他最是厌恶我了……长夜漫漫,若是我两个孩儿还活着,何苦孤苦伶仃呢……” 香儿握住她的手,二人是一同长大的主仆,又是陪嫁,情分自是深厚。她的嘴唇微抖,却还是强颜欢笑:“王妃,思极伤身。过去的就让已经它过去,您还得朝前看!” 王舜华脸色瞬间一冷,抽出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眼神阴狠,喝道:“又不是你死了儿子,风凉话谁不会说!” 此时,她眼角微红,目光凶狠,像要择人欲噬,哪里还有昔日才女的半分温婉, 香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自从双胞胎死后,她情绪不定,喜怒无常,打人骂人更是家常便饭,连她的贴身侍女也不能幸免。 到底是跟了自己十来年的人,王舜华重哼一声:“以后仔细你的舌头,别再让我听什么向前看向前看……我的儿子死了,死了!永远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叫我娘了……你未当过母亲,如何知道这撕心裂肺的丧子之痛!”说着,她痛苦地闭上眼,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下。然而比起痛苦更多的是后悔…… 香儿趴在地上,颤声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地上凉,起来吧!”王舜华撑着额头,冷冷一笑:“连孟田氏那个无盐女都能再次怀有身孕,我会何不可……他去哪个浪蹄子房里了?” “回,回王妃。孟大人来……” “哗啦啦!” 香儿的话还未说完,王舜华已经将桌子的茶碗、蜡台全部扫到地上,气得两眼发红。 她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她的情敌不是周廷祎那些妾室通房,而是一个男人!若不是亲眼撞见二人亲热,打死她都不会相信,周廷祎居然和孟星惟搞在一起。 “不要脸!肮脏!龌龊!离不开男人的骚货!”她恶狠狠地咒骂着,情绪越发激动起来,随后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裙角带动着地上的杂物,发出“刺啦刺啦”地声音。 见此香儿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以免再挨打。 然而她一动,王舜华立刻发现,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怎么?连你也觉得我要疯了?是不是?”说着上手去抓她,嘴里嘟囔道:“我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眼见巴掌就要落在脸上,香儿连忙跪到地上大声说:“王妃!王妃!奴婢有一物可解王妃眼下困境!” “什么?”王舜华冷冷盯着她。 香儿战战兢兢的说道:“前些日子,刘姨娘托人给奴婢送来一副药,说,说是……” 刘姨娘是王舜华的亲生母亲,其实她是小公爷的庶女。从小长于嫡母膝下,因嫡母无女,便把她记于名下,也算是正经的嫡出,不过此事只有王家人知道。 王舜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什么药?你快说!” 香儿一咬牙:“是春药!” “春药?” “是春药,大夫人也知此事,还找人递过来话,说老公爷已经打算舍弃您,眼下只有您怀上孩子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王舜华若有所思,她不傻,眼下娘家厌弃,夫君厌弃,若再不自救,她真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什么礼义廉耻,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她忽而展颜一笑:“还是母亲和姨娘疼我!”笑了两下,又忧愁起来:“不过,王爷身边有月卫守护,我又如何近身?” 周廷祎现在彻底厌弃她,别说她,就连她的人都不能靠近前院。 半暗半明的光线中,香儿的脸上闪过一丝算计:“王妃…王爷,您接近不了……可是,侯爷……” 王舜华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神情一变,“你是让我与侯爷……” “您未成婚时一直爱慕侯爷……如今,有了机会何不亲近一番。” “……”王舜华转身坐下,拿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 “对,侯爷!眼下府里的外男只有侯爷一人!您若是与侯爷有了首尾,即使东窗事发,王爷就是想怪罪也定然舍不得伤害侯爷……” “他舍不得孟星惟,可舍得我!”王舜华深吸一口气,此时她脑子里很乱。真与孟星惟苟合,周廷祎第一个饶不了她! 香儿道:“您想,孟侯爷与您春风一度,可会大张旗鼓地告诉王爷?” 王舜华摇摇头,咬着下嘴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香儿继续劝道:“一个月后您身怀有孕,东窗事发又如何!王爷顾及自己的颜面自然不会宣扬出来,侯爷更是不会。这样一来,您既保住王妃之位,又有孩子傍身,而且侯爷与王爷谁都不敢动你……” 王舜华呼吸一顿,心头一动:“可,可那个孩子当不了皇帝……” 香儿柔声道:“王妃,当不了皇帝如何?您与孩子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不是皇上如何,至少是个王爷!姨娘与大夫人都说,不管是谁的,您一定要先怀上孕…只有怀孕了,您才能保住您的王妃之位!才能留在王府!与其怀上一个不三不四之人的孩子,孟侯爷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不……”王舜华慌乱的摇摇头,她是周廷祎明媒正娶的妻子,怎能与他人私通苟合…… 香儿见她开始动摇,再接再厉:“王妃,您还顾及什么?老公爷要舍弃您了,一旦被休,老公爷碍于王家颜面,定然会将您送到尼姑庵,青灯古佛过下半辈子,难道您愿意吗?王爷与侯爷龙阳之好不是不是一日两日,若是您此时有了侯爷的孩子,王爷顾念侯爷,如何敢怪罪于你……到时候您就有侯爷与王爷做靠山,还怕二小姐取而代之?” 王舜华目露迷茫。少女怀春,初见孟星惟时如见天人,心生爱慕。可自从知道她与周廷祎的丑事后,再见只剩下厌恶与恶心。然而香儿这般一说,顿时豁然开朗…… 她低下头,眼神里露出疯狂的报复之色,若是能与孟星惟欢好一场,焉知不是在恶心周廷祎…… “香儿,你说,如何才能接近侯爷呢?”她不傻,孟星惟一直避着她,二人从未有过单独相处的时候哪有机会下药。 香儿柔柔一笑:“王妃放心。姨娘说她已经花大价钱收买前院的守卫。今日侯爷必定留宿,自有人在吃食上动手脚。半夜您只要过去就行……” “可靠吗?”王舜华一听今夜就要爬床,顿时心跳漏了半拍! 香儿神色晦明,低声道:“可靠,万无一失!” 王舜华深吸一口气,眼角微红:“你安排吧。今夜动手!” 香儿低头应下,唇角勾起嘲弄的笑来。 夜风习习,细雨如丝。 “啊嚏!”周廷祎揉了揉鼻子,调笑道:“也不知是哪个相好念叨我了!” 对坐的孟星惟起身将窗户关上,回头冷笑:“确定不是仇人?” 周廷祎端起酒杯:“我长相不如你,可论女人缘你却是不如我的。” “哼!”孟星惟不欲多说,冷冷哼了一声。 这时,月黑走了进来:“王爷,小世子与小姐已经睡下。” 周廷祎忽略他锅底般的脸,扬扬手示意他退下。 随后,月黑离开,屋内只剩下对饮的二人。 烛火微摇,映着二人影影绰绰。 “前两日,定国公与我会谈,要求我休弃王妃,迎娶她的嫡妹。” “老狐狸一个!陛下怎么说?” “我父皇说铁打的世家,流水的江山!王家树大根深,一时半会儿动不得……他让我看着办!” 孟星惟望着跳跃的烛火,嘴唇勾起嘲讽地弧度,“王舜华不是他亲孙女吗?说舍弃便舍弃。当真是冷酷无情!” “在王家的名望面前,血脉亲缘、夫妻之情一切皆是虚妄!王舜华此人蠢笨虚荣,善良不足,休弃已是定局。”周廷祎给二人满上,眼神灼灼地笑道:“用什么借口才能让老家伙不敢再对我的婚事指手画脚……” 孟星惟嗤笑:“你又开始想什么歪点子了?” “什么歪点子!不过是被这群老家伙拿捏的生气而已!” “日后你的后位,即使不是定国公家的小姐,也会是抚国公家的小姐,或是其他公卿贵族的小姐,想要娶喜欢的女子,待你江山稳固时再说!” 周廷祎抓住他的手,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眼神坚毅:“你知道的,这天下之人我只想要你!” 孟星惟苦笑地摇摇头抽回手,将瓶中之酒一饮而尽,再拿酒壶时,酒已经空了,“叫人拿酒!” “来人,上酒!”周廷祎宠溺地看着他。 不多时,有侍女端来新酒给二人满上,孟星惟心里苦闷不免地多喝几杯。 这几日因为推恩令之事,没少受其他大臣的气,本来憋着火,还有不长眼非要来惹他。这不一动手直接将人打得卧床不起,被皇帝当众斥责不说还不许上朝,满腹委屈牢骚无处发泄这才找到周廷祎诉苦。 一壶酒到底,孟星惟也趴在桌子上人事不醒。 周廷祎抬起他的下巴,五官精致,清丽而不失俊秀,纤长的睫毛像是鸦羽般浓密,投下小小的阴影,唇红润泽,越发显得俊美无铸,他的大拇指停留在那丰润的唇上,用力的抚弄两下。 “嗯?”孟星惟眉头轻皱,唇齿间溢出一声嘤咛。 周廷祎轻轻叹了一声,眼神渐渐却冷峻起来随后将人拦腰抱起,大步走进内室。 刚把人放下,月黑突然出现在身后:“回王爷,后院传来消息,准备开始行动。” 他放下床帷,将桌上的蜡烛吹灭,缓缓向外室走去,推开门,冰冷的雨丝瞬间扑面而来。 “人呢?” “已经在前院候着。”月黑道。 周廷祎嗤笑一声:“喝了药给她送去。” 对于王爷自带绿帽的行为,月黑表示见怪不怪,“那侯爷呢?” “明日清晨送过去就行,记得换个干净的地方,莫要让脏东西碰到他!”周廷祎仰着脸,任由雨丝划过自己的脸颊。 月黑惊疑不定,不明白王爷为何还要把侯爷送过去。 周廷祎忽然冷声道:“去吧!若是再有下次,自去领罚!” 月黑连忙应下,转身离开。他是月卫,主上的命令就是一切,不容质疑。 翌日清晨,田园园起了一个大早,刷牙时也不知道触动什么隐藏技能,开始不停地呕吐起来。只要闻到一点味道,不管香的臭的,都让她吐个不停。 “呕~~~”田园园推开桌子上的饭菜,捂住嘴走出屋子里。 特好端着茶水连忙跟了上去:“夫人,夫人……” 田园园一手扶住门框,来不及到净房就吐到门口。她没吃什么东西,又吐了好几次,这会儿吐的只有酸水。 “太难受了!” “您喝口茶涮涮嘴!” 涮过嘴后,田园园摆摆手:“我去湖边走走,难受。” “昨夜下雨路滑,我陪您去!” “别,我自己去!”特好头上的桂花油味,让她恶心,肚子里翻腾。 “那您小心些!” 出了院子,闻着潮湿微冷的空气田园园吐出一口浊气,刚来到小树林就看到孟星惟穿着昨天的衣裳,衣裳上都是褶皱,发尾凌乱,一个人在前方失魂落魄的晃荡着。 她原本打算换个方向,忽然想起他是带着芃芃出门,便快步走了过去,“侄媳拜见叔父!” 清脆的女声忽然在耳边响起,孟星惟吓得一个激灵,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震惊的神色,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叔父,您怎么了?”他此时的神情可用惊骇二字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