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待他一走,二甲便去了落樱园。 前些日子得了少夫人的吩咐,他和一甲便每日都会来上几次,晚上也睡在书房的偏房里,就是提防某些动机不纯的人! 田园园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了计较,这个多木里是来者不善需得防备着。她打算等孟星惟回来后将此事告诉他,毕竟家中进了内鬼可是件麻烦事。 今日一大早,孟星惟与周廷祎去了法华寺,为夭折的孩儿请长明灯来供奉,也为这孩子祈祷来生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闻言,田园园只想吐槽:天底下哪家能比皇族条件好,也不知那孩子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才换来这投胎帝王家的机会,结果遇到自以为是的娘!可惜,真是时也命也! 这几日因为秦王丧子之事,整个京城名门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不说宴席聚会,连娶亲之事也未见一个,这气氛恐怕连差口气就死的人也得改日再说。 说到夭折的小孩,田园园想到路上来时见到的无数的女婴塔,塔底白骨累累,有多少无辜的女婴在被至亲扔进不见天日的塔中,她们可没有父亲请长明灯为来世祈祷。 大壮今日休沐,吃过午饭,田园园让刘厨娘烧了一大锅的热水,大的洗完给小的洗,小的洗完她自己洗。 母子三人洗得干干净净后,哪也没去,窝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起了午觉。 正睡得香甜,忽然听到屋外有吵闹的声音。田园园不得不从被窝里爬出来,乌黑柔顺的头发垂在两侧,然而再爬出温暖被窝的瞬间,寒冷的空气令她猛地打了激灵,真冷啊!害的她鼻涕都流了出来。 屋内很是昏暗,唯有窗户处传来些许亮光。 她披上外衣,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两个小的还没醒睡得正甜。 屋外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似乎是小晴好的声音。 田园园推开门,外面正飞舞着漫天的鹅毛大雪,也不知下了多久,地上、墙头、屋顶、树梢上都落了层厚厚的白雪,满目洁白,极冷极静。 小晴好与特好顶着一头的雪花,正捏着雪团子打雪仗,看到少夫人起来,都放下手里的雪球围了上来。 “少夫人,下雪啦!”小晴好红着鼻子,眼神明亮而惊喜。 特好拍打着身上的雪,笑道:“您刚睡下就下啦,雪可真大!” 田园园望着头顶厚重的乌云,不计其数的雪花正从其间撒撒而下。她笑道:“今年这雪下的倒是慢。” “确实比去年晚些。”特好也仰着头看雪。 又过了一刻钟,两个孩子起床看到下雪,也高兴地不行,吵着闹着非要去玩雪不可。不过是芃芃吵闹,大壮在后面不说话,大眼睛望着外面露出渴望的神情。 田园园只好给两人换上厚棉袄,又嘱托不能吃雪,这才放他们去找小晴好。 自从三甲走后,小晴好没了小伙伴,府中又没有其他适龄的小孩,每日过的甚是没趣。小姐太小,少爷又每日上课,今天正赶上少爷休沐,正好带着他们可以痛痛快快的玩上一会儿。 不一会儿,青娘闻声寻来,看到三个顶着雪在院子里跑,田园园在廊下抄着手看着,不禁出声责怪:“下这般的大雪,你怎教孩子在院里玩,到时候该把手冻了。” “小孩嘛,想玩便玩会儿。” “你呀,小玩一会儿得啦。” 田园园向青娘走去,随后对特好吩咐道:“到厨房让刘厨娘煮些姜茶,一会儿给他们祛祛寒。” “哎!”特好应下。 两人就站在雪中看着三人玩,玩了不到片刻,芃芃撇着嘴举着冻得红彤彤的手回来,显然是冻疼啦。 田园园蹲下身子抓住她的手又是哈气又是揉搓,可冻冷的手一时半会恢复过来,又麻又疼,小丫头受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正在这时大壮把手里的雪一扔,冷着一张小脸,大步走了过来,不顾自己的手也冻得通红,一把拉开衣襟,抓住妹妹的一只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板着最冷的脸,做最暖的事。 “傻孩子快拿出来!多冷呀!”田园园哭笑不得,连忙把芃芃的手从大壮的衣服里拉出来,随后给他重新穿好。 这家伙怎么好像是个妹控,等长大芃芃出嫁不得哭昏过去啊! 青娘赞道:“以后大壮的媳妇有福啦!这般会疼人!”她拉着芃芃的小手搓了起来。 田园园笑道:“可不是。”随后拉着他的手,搓了起来。 大壮小脸一板,信誓旦旦地说:“我不要媳妇,我要妹妹!” “傻孩子,你现在要妹妹,等你长大后就该要媳妇啦!”青娘打趣道。 他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要!就要妹妹!” 田园园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妹妹将来是要嫁人的。” “什么是嫁人?”大壮不解地看着她们。 青娘笑道:“女子长大后从自己家离开,住进别人家去,然后在别人家生活,就是嫁人!” 大壮眼圈猛地一红:“妹妹哪儿都不去。” “女孩长大大多数都要嫁人的,你妹妹也要嫁人的!”田园园逗他。 大壮坚定地看着她:“不要,我要妹妹永远和我在一起!” 青娘笑着打趣:“要不然让你妹妹嫁给你,这样你们永远就在一起啦!” “青姐,别乱说!”田园园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又得惹来一阵猜忌。 青娘莞尔一笑:“就咱们几个,你看青梅竹马多般配!大壮,你想让妹妹做你的新娘子吗?做了你的新娘子,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大壮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要!” 田园园制止道:“大壮别听你青姨的。还有这些话千万不能对旁人说!” “为什么?”大壮不解地看着她。 田园园语重心长道:“怕有心人在其中做文章,对芃芃的叔父和芃芃爹妄加揣测。” 他的身份终究不同,有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本来孟家的处境就尴尬,孟星惟不止是现在的镇远候还曾是前朝的平西大将军,近日朝堂上掀起一波罢官潮,此次皇帝就是拿曾在前朝效过力的小官开刀,焉不知战火会蔓延到什么地步,人人自危中,若是这些话再传出去,到有心人口中就是居心不良! 青娘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补救道:“你娘说的对,刚才是顽笑话不作数的!” 大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时,特好也煮好了姜汤,几人回屋喝汤。 天刚刚黑,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刘厨娘突然来到落樱园,她平时只在灶房附近活动,极少往府里来。 今日来此不知所谓何事。 这两年,她在府里过的舒心,平日里也没什么烦心事,都道心广体胖,这不,身材便越发的圆润丰满起来, 田园园正在辅导大壮做功课,见到她来,便引着她从书房出来去了堂屋。 “刘厨娘,怎么了?” 此时应该是做晚饭的时候,一向勤勉的她轻易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厨房,今日来落樱园想必是有什么事。 刘厨娘身上围着做饭的围裙,上面沾着不少黑灰,还有几个深浅不一的油渍。她搓着手,手指粗大,指缝里有些黑泥,鞋上沾着些许碎菜叶,想来是正在择菜时发生了什么事。 “少夫人,本来奴婢准备做饭,可就在刚才波…波托公主的仆人不让奴婢负责伙食,说奴婢做的难吃,波托公主吃不惯,现在由他们接管厨房。可,可奴婢自打进府就干的是厨房营生,这,这不让奴婢进厨房,奴婢不知干什么了。”话落,她抬起围裙的一角擦了擦眼角。 闻言,田园园眉头一皱起身道:“我随你看看去。” 刘厨娘忙不迭的应道:“哎!”她害怕自己没了厨房的活计,无可用处再被发卖,毕竟像这么厚道的人家实在少有。 出去前嘱咐了大壮一句,随后抱起芃芃准备一起去。 大壮道:“外面雪大天冷,还是将妹妹留下吧。” “我怕她妨碍你做功课。” “我若是专心,她便妨碍不了。” 还别说小家伙说的很有道理,田园园从善如流,左右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有大壮在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田园园笑道:“行。那我一会儿回来。”说着,又将她放回床上,在白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乖乖的,娘亲一会儿就回来!”随后与刘厨娘快步离开。 芃芃看着娘亲走啦,也不着急拿起床边的九连环玩了起来。 大壮瞅了她一眼,继续写字。 雪还在下,地上已经积了不少雪,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白雪反射着莹光,即使没有灯笼,也看得很是清楚。 田园园出来时没有披披风,北风一吹,感觉像是在刮刀子,割得脸疼。幸好落樱园离厨房不远,没过多久就到了。 刚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叽里咕噜的说话声,鸟声鸟气地说着鸟语,隐隐传来羊肉的膻味。 两人对视一眼,刘厨娘上前推开房门,一股暖和的羊膻味扑面而来。 田园园不爱这个味,抬手捂住鼻子,眉头一皱道:“府里这是买了多少羊肉,这般膻臭!” 刘厨娘低声道:“不是咱们买的,是新来的波托厨子买的,他们爱吃。” 京城这里卖的羊肉,膻味特别重,没有三河的羊肉鲜嫩。 厨房里,厨子正在灶前热火朝天的炒着菜,那厨子一脸的雀斑,高鼻深目,长着连面胡子,弯弯曲曲的,像是在下巴上粘了一块炸过头的方便面,黄黄褐褐,高大粗壮,一看就不是大周人。 烧火的是个年轻的男人,也是金发卷曲,拢在脑后扎了一个低马尾,手上正在和着面。 二人身上穿着府里的衣裳,都挽着袖子,露出的胳膊上长满金色的、厚实的体毛,乍一看还以为穿了一件毛衣呢! 然后是两个粗使的小厮,也都是外国人。 见到田园园进来,几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手里的活,左手放于胸前,似乎是在行礼。 别看长得五大三粗,倒是挺有礼貌。田园园轻咳一声,道:“你们谁会说汉话?” 灶前的年轻男人起身,用汉话回道:“夫人,小的会。”说的是字正腔圆,若不是看脸还以为是个土生土长的大周人。 田园园问:“以后候府的伙食是由你们负责吗?” 年轻男人道:“我们都是公主从波托带来的厨子。” 田园园点点头,看来查莉儿并没有表面这般简单,第一刀就割向厨房。而且她还看到,灶台上碗、碟、汤盆,甚至是汤匙全部更换成有强烈异域风情的餐具,看来这是从内里渗透,为将来全面接管候府后院打下基础! 不过,她不能置之不顾,至少不让跟着她的旧人受委屈,便冷声道:“你告诉他们,以后刘厨娘专门负责看来查做我园子的伙食,你们波托的饮食我是吃不惯的。” 年轻男人点头,然后转头对其他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鸟语,那方便面胡子的大厨眉头一皱,脸色一白,最后点点头同样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 年轻男人便过来回话:“回夫人,是我们疏忽啦,以后刘厨娘只负责您园里的饭菜。” 田园园颌首:“都是一府之人,理应互相照顾。”随后对刘厨娘道:“以后有什么不公道之处,你直接找公主。公主是一府的主母,定然会为你主持公道!” 这话是说给年轻男人的,人多势众就想排挤人?若不是查莉儿身份特殊,她焉能容忍至此! 皇帝还好意思夸她容忍大度?呵呵,若是据理力争,又该说她小肚鸡肠,没有大家风范!名声于她不过身外之物,可还得兼顾着孟府之名。 你若说她不争,一眼就能看到的结果有什么好争的!左右都是不被公平对待的那个,何必白费口舌呢! 反正都要让出来,还不如一开始就识趣的放手,反而能落得个大方得体的美名! 刘厨娘感激的目送田园园离开,有了少夫人称腰,心里踏实许多,赶紧挽起袖子去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