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在后院的行为都被孟长辉看在眼里。不过他没说什么,只当她是有难言之隐,默默回屋点火烧热水。 热水烧好后田园园随便清理一下,实在是右手受伤严重,左手更是疼痛难忍,两只手快要报废了一样!而孟长辉前些日子感染风寒,嗓子痛哑难言。待宋百年将二人的晚饭送来后,夫妻俩一合计,提着食盒去高瞻家接芃芃,顺便蹭药蹭诊。 吃过晚饭,高瞻开始为二人诊治。 待高瞻取下田园园右手上棉布后,让在场所有的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她的中指和无名指指甲的皮肤发白发灰,还有几颗黄色的脓痘,隐隐间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 这味道快和孟长辉的口臭有一拼了! 田园园嫌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不会是烂了吧!” 孟长辉摇摇头,“很,快,好…”他的嗓子更严重了,后面的话直接说出来了。 高瞻指挥高远去拿酒,听到她的问话,轻声安慰道:“没事,以后需得日日上药即可。日后千万不可碰水!” 高远拿了一瓶酒,他先把酒倒进干净的棉布上后,把伤处里里外外擦拭一遍,其中酸爽得滋味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接着再浸过酒的刀把脓痘挑破,再挤出里面黄白色的脓液,重新上药。 等手包扎好后,田园园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随后,高瞻给孟长辉诊治,“你的喉咙红肿………” 后面的话没听完,田园园体力耗尽,人已经昏睡过去了。 当晚,她起了高热。孟长辉睡到半夜被生生热醒,他浑身上下跟刚从水里捞出来,汗流直下,里衣被汗浸透,而罪魁祸首就是他怀里的田园园,触手滚烫。 他赶紧点着蜡烛,才发现她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红通通的,现在的田园园跟烤肉相比就差一撮孜然! 看来是白日挖坑出汗,晚上下凉又冻着了,这才半夜发高烧。孟长辉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随后起身烧水、煮姜茶、接着给她擦身,再换上干净的里衣,期间她烧的人事不省,任由摆弄,做完这一切,他也顾不上是不是深夜,便去了高瞻家。 半夜三更,高瞻正在自己家自己的床睡的迷迷糊糊,忽然被人推了一下,一睁眼,就看到孟长辉放大的脸! 剑眉星目,高鼻红唇,内火旺盛……他猛地坐起身讶然地望着孟长辉。还有什么比半夜在自己的床头看到情敌还要恐怖的事情?! “对不住,深夜叨扰!园园半夜起热,还请高大夫过府诊治!” 还好不是来杀他的……高瞻一抹脸抓起衣服穿上,出门时才看到他屋门上的门栓躺在地下。跟着他出了院子,孟长辉从里面打开门,做了一个“请”手势。 ……所以,他这是翻墙进来的吗?! 待田园园睁开眼时,天光已然大亮。她躺在床上,身旁趴着芃芃,小胖手里还抓着一个小拨浪鼓,没事就摇了两下,“梆绑……梆绑……” 她缓慢地侧过头去,“咳咳……”忽然,喉咙里涌出一股甜腥,便不由地狠狠咳了两声,别看只咳了两下,田园园觉得两肋生疼快要断了,咳完后浑身上下更是提不出一丝力气。 “啊啊啊……”芃芃听到她的咳嗦声,侧过身子好奇地看着她,清澈的双眼天真而无邪。 田园园心里一片柔软,等气不喘了,便伸出手去摸她的小脸,“芃……”谁知,她一开口,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刺耳难听还嘶哑,像是年久失修的风箱,音贝超标的噪音,和她老公孟长辉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又躺了一会儿,躺着甚是不舒服。她想坐起来哪怕翻个身也行,可身体像打了麻醉针一样,软弱无力。 这是怎么了?田园园记得昏迷前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哪都不对呢。难不成……她抬起右手,怀疑是伤口感染得了破伤风。 “园园姐,你醒了?”高远一推开门就看到她抬着手,高兴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床边,低头问道:“你都睡了两天,饿不饿,渴不渴?” “我睡了两天?我怎么没有印象。你扶我起来,躺的身体都要散架了。” “义不容辞。” 随后,在高远的帮助下田园园坐了起来,他还贴心的把枕头塞在她背后。 “谢谢。”田园园虚弱的笑了一下,若是她照照镜子便能看到自己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却是不正常的嫣红。 “你先坐着,我去端些粥来与你吃。” “你做的?” “不是,我可不会做。是你夫君出门前做的,眼下在灶上正温着呢。” 田园园懒懒地看他一眼:“他呢?” “你昏倒的这两日城里出大事了,有十来个人抢了巡逻士兵的佩刀与其他士兵打了起来,听说还伤了三四个士兵,你相公他去料理此事了。” “怎么打起来?” “还不是封城闹的……” 原来在田园园昏迷的这段时间,城内的百姓因为不满封城闹起了事,开始不过是几个光棍,因家中没有余粮,晚上撬开粮铺后门偷粮,后来不断有其他人加入。人多生恶胆,这些人开始胡作非为,刚开始是三更半夜鼠盗狗窃、偷鸡猫狗。因全城封锁苦主无处申冤,那些贼人见此越发胆大,青天白日也敢公然入室抢劫、打家劫舍,正巧这伙贼人抢完东西从民宅出来,被宋百年等人撞了个正着,这才有了后面的冲突。 田园园轻轻咳了两声,“这些人趁事生乱,后果很严重,恐怕会杀头。” 高远问:“咦,为什么?” “杀一儆猴,震慑后效。木水生也不知道怎么治理的,居然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话音未落,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高瞻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有碗药,还有清洗伤口的药品和棉布。 他今日穿了身群青色的棉衣,头上插了一根深色的木簪,头一次见他穿灰色与白色以外的颜色。 田园园不由地多打量了两眼,第三眼就被高远的大头堵住了,他今日穿的也齐整,发髻也簪了一根与他哥哥一样的发簪。 “今天是什么日子?” “园园姐,你睡糊涂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啊!” 居然过年了,田园园心里一急,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嗓子里涌出一股压不下去甜腥,“噗—”有什么从里深处涌出来…… 血,一大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出来,喷到身前的棉被上。 “园园姐!!”高远惊诧地声音。 “啊啊啊……”芃芃的哭声。 所有的声音像是隔了层水膜,空灵而虚无,眼前阵阵发黑,她在失去意识前向芃芃方向伸出手,“芃芃……不哭……”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此时京城,绵延数里的嫁妆从大街上向流水般涌入皇宫,红的嫁妆,红的轿子,红色的嫁衣,还有那双男才女貌的璧人。 这一日,秦王周廷祎大婚。 孟星惟依靠着雕栏,神色冷淡地望着街上的送嫁队伍,纤细的手指上勾着一个白玉酒瓶,瓶身细长,瓷白细腻。 “你不去吗?”月黑抱着胳膊站在楼顶,冷声问道。 他懒懒地问:“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吗?” 月黑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家主子,“是的。” “以前的我或许可以,而现在的我不过是头拔了牙的老虎。”孟星惟自嘲的笑笑。 最是无情帝王家!为了那个位置,他连自己都利用,何况是他这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呢! 都说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而周廷祎的深情厚意带着重重猜疑与算计。今日大婚,他担心孟星惟因伤心而生乱,特地派了月黑来监视。可明明他比谁都了解孟星惟的为人的,知道他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全大局。这般明显的猜忌在孟星惟心头狠狠划了一刀! 孟星惟望着冷月嘲讽地勾了勾唇,深知他与王家女儿的婚事,不过是新朝与旧臣之间的博弈,若是来日朝廷根基稳固,那女子也就沦为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他与那女子都是他权力路上的垫脚石! 天渐渐黑了,一弯明月高高悬挂在中天之上,远处的皇宫灯火通明,张灯结彩,隐约间能听到丝竹之乐,当真是载歌载舞,鼓乐喧天。 而孟星惟喝完手里的酒,结了酒钱,也不坐车,孤身一人沿着空无一人的长街慢慢向候府方向走去,他走的很慢,清瘦的背脊挺的很直,月黑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直到他进了候府大门才回去复命 一进门就看到门廊下的海伯,他手里提着气死风,脸色焦急,见孟星惟回来才舒了一口气,责备道:“天气这般冷,您怎么一个人就出门呢?也不叫个小厮跟着!” 孟星惟温和一笑:“出去小酌一番而已,不必担忧。” “秦王府下午差人送来回礼,我已经送进内库。侯爷,需要过目吗?” 海伯知道他与秦王非常要好,故而问了一嘴。 “不用,日后凡是周廷祎送来的礼品,一律归于公库,登册即可,不必向我汇报。” “是,侯爷。” 随后,他回到洗秋阁,一推开门便被满屋的红漆木箱气笑了,大大小小不下二十个,满满当当,连个立锥之地也无。 “这算什么?补偿吗?” 鲜红色的血从脖颈的断裂出涌了出来,十二具五花大绑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两个仵作正在把砍下的头从地上拾起来,放在案子上,等着家属过来认领。 孟长辉冷着脸从刑场里走了出来,宋百年和江福子跟在左右。 “城中中毒多少人可查清了?”他喝了高瞻的药,嗓子的不适减轻许多,已经可以正常说话。 江福子道:“城内居民已有四成中毒,这两日有六人已经中毒身亡。” 宋百年道:“其中城西城东中毒人数最多,中毒程度最严重。” “木水生这几日在做什么?” 宋百年看了一眼江福子,说道:“今日不知,前些日子在和大夫们研究解毒药。” 孟长辉眸色一冷:“可有眉目?” 江福子神色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宋百年。然,他目不斜视没看到他眼中的担忧,继续说道:“没有。” “哼!”孟长辉冷哼一声:“不知所谓!城中出现强盗劫匪,兴风作浪多时,他竟然什么都不知!这是嫌弃脑袋太重了!” 江福子拱手行礼道:“不瞒将军,我家大人身上早已出现中毒症状,体衰质弱加之日夜操劳,这两日已是卧床不起,还请将军见谅!” “他也中毒了?我记得二十七那日已经下达通报井水有毒之事”,怎会又中了毒?” 宋百年插嘴道:“不会是为了逃脱罪责,故意中毒的吧!” “不是!”江福子脸上一红,怒气冲冲的反驳道:“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就不舒服,一直硬撑着不说而已。根本没有故意中毒一说!宋百年,你莫要胡说八道!” “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偏等将军一来就中毒了!”宋百年又道:“今日,若不是我和兄弟们这伙强盗还不知祸害多少人!这家不止被抢,前些日子已经被偷过一次。他家曾向你们巡逻的守城士兵说过,你的部下以封城为由,人手不足打发了!若是一开始就重视此事,我这三个兄弟能伤了吗!哼!” 他越说越生气,早先这些守城士兵仗着在自家地头上对西北兵很是挤兑,分配任务也是捡最累的给他们,没想到这群酒囊饭袋不但中饱私囊,还玩忽职守,这才让一群地痞流氓逍遥法外多日! 江福子立刻跪倒在地:“此事确实是我等玩忽职守,麻痹大意!还请将军降罪!” “……眼下用人之际,此事了结再说!”孟长辉冷声道。 几人刚到陈老九住处,就看到高远红着眼睛,快步向孟长辉走来。“孟哥,园园姐吐了好多血……”话还未说完,眼泪又流下了。 孟长辉闻言神色大变,一把抓住他的手,冷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