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一家由数千亲兵护卫着,一路乘船向东。去时的路顺流而下,从汉水转入大江之后,速度更快,颇有御风而行,“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感觉。 船队很快抵达广陵。因为连续行军的疲惫,也因为曹昂多时未至广陵,而他又对此地有莫名的感情,于是曹昂便下令,在广陵停留一日。 曹昂一家,舍船登岸,进入广陵城中。 广陵的初冬,风光无限,色彩斑斓,美到让人窒息。曹昂走在街上,观看着两侧的古色古韵,总能感受到心灵的宁静与祥和。 人人尽说扬州好,游人只合扬州老。怨不得杨广待在扬州不愿走,哪怕是曹昂,终老于此地,也是愿意的。 曹昂只是希望看一下原汁原味地广陵城,所以并未通知当地官府。 众人入城之后,包下一座酒楼的顶层,曹昂、袁荧和三个孩子便在楼上靠窗的位置,边享用城中特色美食,边俯瞰整个城中的景色。 用罢午饭,曹昂正要准备离开,路过一楼,听到有几人在辩论,竟然是关于《盐铁论》的争议。 曹昂定睛一开,其中一人竟是陆议。 再见陆议,他清瘦了不少,整个人如枝条一般,仿佛风会吹倒一般。 曹昂听着几人的辩论,虽然稚嫩,但也有可取之处,甚至还有让人眼前一亮的陈述,便想听一听。 于是曹昂便让袁荧在楼上等待一会,他带着司马懿和大女儿无忧则在这群人的旁边坐下。 陆议看到曹昂,立刻站起来便想要行礼。 曹昂怕他道破自己的身份,便抢先说道:“议哥,我是你曹世叔。” 陆议反应很快,知道曹昂这么说的用意,立刻行礼说道:“拜见世叔。” “你老师可还好?” “劳世叔挂念,老师正在吴中着书,尚还安好。” 曹昂听后点点头。 这时其他人也发现了曹昂,望向这边。 陆议赶忙解释道:“这是在下一位世叔,徐州有名的大儒。” 其他人听得这说法,虽不识得曹昂,可也纷纷以后辈身份见礼。 曹昂便大方上前,回了一礼,然后与众人说道:“听见诸位在此论道,在下便不由自主地听了起来,还请见谅。 这是我的弟子,名叫司马懿,倒是与诸位有不同见解,希望与诸位切磋一番,共同进步,不知可否。” 众人见曹昂虽然年轻,却气度不凡,也没人敢拒绝。 于是曹昂便自然而然地来到众人这一桌,当仁不让地坐到首位,喧宾夺主,鸠占鹊巢。 司马懿站到曹昂一侧服侍,而陆议也赶紧上前站到另一侧。 自上一次在枞阳相见,他便意识到曹昂是能改变他命运的人,因此有心结好。这一次他前往彭城求学,也是想着再见上曹昂一面。没想到竟格外幸运,半路与曹昂相见。 在场众人,多是年轻学子,最大不过二十余岁,领头的乃是广陵人陈矫。至于其他人,曹昂多不认识,在后世亦无名声,唯有一人的名字报出,让曹昂心中有些震荡,乃是诸葛亮。 大名鼎鼎的诸葛丞相此时竟然在广陵做一名学子。 诸葛家自其兄诸葛瑾成为曹昂记室之后,开始复兴,不复历史上的颠沛南下。不过因为诸葛瑾在邺城办砸了差事,家族又出现起动荡。 邺城之事,虽然曹昂没有怪罪,认为过不在诸葛瑾,但众人却将袁绍成功偷袭徐州之事归罪于诸葛瑾,纷纷上书弹劾,喊打喊杀。 诸葛瑾也内疚不已,有些一蹶不振。 这个情况下,诸葛亮自要为兄分担家族责任,于是年不过十五的他开始在徐州境内游学,拓展关系,提升名望。 曹昂的意识里,诸葛亮乃是那个“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的中年人形象,此时尚显稚嫩的模样实在有些可爱。 于是曹昂问道:“你是琅琊人,可是诸葛子瑜之弟。” “正是家兄。” 曹昂点点头。 三国有个很神奇的现象,曹操、刘备、孙权、曹丕的首席谋士荀彧、诸葛亮、周瑜和司马懿皆是老二,而且都是早早地便承担起家事。 不过曹昂虽然很在意诸葛亮,但是并未表现出对他的青睐。 众人各自介绍完自己,司马懿便先说道:“刚才我听诸位皆言,武帝之时的盐铁官营、酒榷、平准、均输等策与民争利,乃是有害之策,在下却是不这样认为。 武帝时期设立的这些策略,使国家的政策得到有效的落实,为我大汉朝廷提供了坚实的财力保障。若非如此,安得北击匈奴,南平南越。 就拿盐铁专营来说,不仅仅是为朝廷提供了足够税收,还有效抑制了地方叛乱,若是允许盐铁私营,诸侯、豪强便有了反叛基础。 而且官方大批量生产铁器,也有极好的规模效益。 至于平准、均输制度,亦是革除旧弊,创新建设,能够‘平万物而便百姓’。” 不待司马懿说道,陆议便站出来说道:“荒谬也,官府当不与民争利也。武帝之时,诸多暴政,以致百姓民不聊生,天下动荡,社会不安,国家亦危机重重,岂是小小税收可以弥补的。 你说盐铁官营使得地方不敢作乱,可是三桓专鲁,六亲分晋,不以盐铁,故权利深者,不在山海,在朝廷;一家害百家,在萧墙,而不在朐邴也。官营加垄断是一种无法挑战的权力,其恶远大于地方乱事。 而且官营铁器,效率低下,官员缺勤,店铺缺货者比比皆是。各地环境不同,统一的铁器不仅不能适应各地环境,反而影响百姓生产。 至于平准、均输,表面上看是调剂市场,控制物价,可官吏利用手中权利,假公济私,强征贱买,导致奸商囤积居奇,物价飞涨。 用盐铁、榷酒的钱将百姓送上战场,只是为百姓带来苦难,根本不是什么福利。” 陆议为了要在曹昂面前表现一番,火力全开,让曹昂看得都有些瞠目。这种见识不算什么,可是他才多大啊,不过十四五岁而已,果然非寻常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