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玮容光焕发而来,金线团绣的锦袍耀眼夺目,却在看见林暮之后,一转黯淡无光。 “高大人久等……林大人?” 林暮微笑问好。 “庄大人安好。” 秋璧跟着浅浅福身。 庄玮以礼回应,神色却是一落千丈。 “夜色渐深,不知二位大人屈驾,所谓何事?” 秋璧几步上前,微微低眸,双手奉还玉佩。 没等她说话,庄玮先一步发问。 “你这是何意?” 前后差距,可谓天壤之别,他的嘴角一分笑意也无,一字一句之间,凛然幽深一片天寒地冻。 问罢,便听秋璧娓娓道来,毫无错漏地将事情缘由,全部解释了一遍,他幽眸凝望,自嘲一抹苦笑。而后笑意一收,目光晕开几许恬漠,话中有意地发泄不满。 “你耍我?” “从小到大,多有意图捉弄我的人,但论成事者,你是第一个。” “潜身蛰伏,又非身在迷雾,岂有锋芒针对自己人的道理?” “古今谋事,但凡倒戈相向之人,皆是身败名裂、遗臭千秋!” 秋璧没有听懂,只能感觉到雷霆之怒,登时低头认错。 “庄大人,对不起。” 林暮端坐默默,矜容泰然,听懂了庄玮的意有所指,淡淡分辩一句。 “情书非我执笔,更非我的谋计,庄大人着实误会了。” 经他一说,秋璧还是反应不及,心里满是疑惑。 庄大人不是在怪责我吗? 何时误会林大人了? 奇怪,我都解释清楚了,怎么又有误会了呢? 庄玮肃容威烈,转眸寒峻,栗然迎上林暮的视线。 “依林大人所言,这都是表姐的错?” 林暮莞然低眸一分,以示敬意。 “不敢。” 庄玮蔑然提起一边的嘴角。 “表姐一片好意,我唯有心存感激,不会随同宵小得志之徒,错怪了她。” 林暮清修如鹤,不予计较。 “庄大人所言极是。” 只觉他们之间的气氛,很是凝重,秋璧弱弱提醒一句。 “庄大人,做错事的人是我,该道歉的人也是我。” 转眸秋璧,庄玮眸意一改,笑颜慷慨。 “你刚刚不是道过歉了吗?” “深夜至此,可见诚意,我不会怪责你的。” “说到底,是我自己多想了,高大人请勿见怪。” 秋璧依旧迷茫,清澈而望,不解询问。 “那你为何怪责林大人?” “他与这件事并无关系,只是陪同而来。” 庄玮昂直一笑,垂柳春风。 “我开个玩笑罢了。” “听闻林大人智谋双绝、不卜可知,我便会逢一场,看他能不能听出我的嬉闹之意。” “高大人放心,我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棋逢敌手久思渴,将遇良才得成功。不管是捉弄于人,还是被人捉弄,我都欢喜得很。” 原来他如此宽宏大量,秋璧安心一笑。 “多谢庄大人。” 庄玮啜了一口茶,漫不经心。 “我原就清心无意,看到情书时,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幸好这是误会一场。” “虽无杂念,我却十分欣赏高大人的品行。世间淳良,最为难得,若是兼有锄强扶弱的大义,更是虚空之处、闻人足音,今时已是绝响。” “我心有所思,愿为知己、和衷共济,敢问高大人尊意如何?” 游离懵懂之下,秋璧勉强会意了一部分,随即轻快一笑。 “原来庄大人意在知己呀。” “我唯恐高攀、何乐不为,多谢庄大人不嫌。” 林暮看穿了他的心思,暗自无奈,未有言语。 见她同意,庄玮欣然一笑。 “那从今日开始,你我就是知己好友了。” “高大人有所不知,我期盼结交同行,已有十一年之久。” “少年往事,念兹在兹,不知高大人可还记得?” 秋璧游目而去,惑然发问。 “什么事?” 庄玮恬静一笑,津津乐道地叙述了一遍。 秋璧听罢,先是一惊,而后一喜。 “原来是你!” “当时匆匆离去,多有失礼,还望庄大人见谅。” 庄玮谦谦一笑。 “你仗义相助,怎会失礼?” “倒是我,负恩昧良,没能及时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得蒙仗义,铭感不忘,在下感激不尽,改日一定备礼相送。” 秋璧回之一笑。 “你太客气了,应该是我,谢你当年筹谋、护我周全,不然皇子公主之怒,岂是我能承受?” 庄玮又开始话里有话。 “对了,刚刚你说,全然忘记了你与林大人的往事?” 比较之意,甚是明显,林暮不悦于心,没有表露。 秋璧一惊,深怕林暮多想,赶紧解释。 “那是因为……” 庄玮巧言打断了她的话,代为解释。 “我知道,那是因为高大人还未记事,绝无轻视之意,林大人万万不可误会。” “我提起往事,亦是无心招惹林大人多想,笨嘴拙舌、思绪迟钝罢了,林大人不介意吧?” 林暮淡颜一笑。 “不介意。” 庄玮幽然余光,轻轻扫过林暮的神情。 “林大人豁达大度,在下自叹不如。” 说罢,一转话题。 “如果我没记错,高族与林府的婚约,是皇上的意思吧?” “以我之见,皇上意在借助林府,笼络高族。” “其实笼络高族,大可直截了当一些。” “林大人以为呢?” 他的话中之意,极为深隐,秋璧自是听不懂。 林暮会意,终于忍无可忍。 “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 “大庆古国,花昕舍弃大义、致使全族蒙难的故事,至今广为流传。” “身为线人,最重要的便是隐藏身份,一如花昕冒进之举,断然不能成事。” “庄大人以为呢?” 秋璧更是听不懂了。 怎么就论起古人了? 庄玮抿唇浅浅,笑若幽夜。 “花昕没能成事,并非因为诛求无厌,而是智谋不及之故。” 说着,转眸秋璧,笑漾涟涟波纹。 “高大人卓见,方族后人,可以比作花昕之流吗?” 秋璧完全跟不上他们的心思,目瞪口呆。 突然论起花昕就算了,怎么还要拿来比较呢? “花昕,是出了名的愚者;方族中人,才谋超群,天下无人能及。” “二者怎能相提并论?” 庄玮满意一笑。 “多谢高大人盛赞。” 林暮眉锁烦闷,由心劝言。 “庄大人,凡事莫要冲动。” “皇上会疑心的。” 庄玮恬不为意。 “我这不是冲动,自会深思熟虑多日,再谨慎而行。” “请林大人放心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