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大人这回答没什么问题。” 秦云何纠正了几次了，李敞还是经常习惯性的喊大人。 “无论是体恤无辜受冤的高重，考虑实情去劝和，还是遵法条决判都情有可原。至于协刑部研判，不是正常流程吗，这肯定更没有问题。 只是问的都是律例法条，大概率不是要授给事中了，可惜。” 秦云何自己倒不觉着可惜，他初上任就是推官，所熟悉的也不过决案而已，其他的他也没多想过。 大约两天后，有差役来报，秦云何被都察院选中，拟授河南道监察御史，试职一年，六月十八到任。 这个结果并没出乎众人所料，尤其对秦云何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秦云何领了官凭符契就给家里写信告知了行取的结果让家里人放心，顺便问了家中修屋材料的情况。 过了几日，待到各项事宜都安排好了，秦云何才让人给何文双、韩陆两位大人送了请帖，请几个人休沐时一聚。 秦云何对京城也不算很了解，问过林召棠就在永年县衙附近寻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酒楼，早早定好了雅间。 何文双来的最早，施施然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瞧见了正来店前瞧的秦云何。 “云何贤弟，别来无恙？恭喜贤弟授任监察御史。” 何文双如今也蓄了须，看上去更见儒雅端凝之气，气度却更加随意了。 秦云何看着与往日愈加不同的何文双晃了晃，很是感叹，也拱手道：“多谢文双兄，别来无恙。” 秦云何将何文双请进雅间。 “这一晃都五年了，没想到你我还能再相聚在京城。” “呵呵，有散自会有聚，我倒是不意外。从你处理了金标的案子韩陆两位大人就说将来没准你能行取入京呢。” 听何文双提起韩陆二人，秦云何心里不免更加急切，想要快快见到二位大人了。 五年没见了。 当时还不怎么觉着，待他真的入了官场，见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才知道当初碰上两位主事是何其的幸运。 秦云何跟何文双叙着家常，不一会儿，雅间帘一挑，小二引着韩陆两位大人到了。 秦云何连忙站起来两步走到二人跟前拱手深深一礼，道：“韩郎中、陆员外郎，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陆员外郎一托他的手：“哈哈，云何还是这般客气。老夫无恙，老韩也无恙，云何也无恙吧？” 秦云何笑道：“云何无恙。二位大人快请坐。” 韩郎中道：“听说云何已经除授了监察御史一职，恭喜啦。” 韩郎中语气中很是欣慰：“你初授职就是推官，又平了不少冤案，这也算得其所哉。” 能得到韩大人的夸奖，秦云何觉着没有辜负当年离京时韩大人的提点，心里很是开心。 “多谢大人。” 很快酒菜就被一道道送上来，几个人不曾行令，只是慢慢说着话，偶尔互敬一杯。 “……云何是六月十八才到任吧，我以为你得先回家一趟呢。” “我也在犹豫要不要回去，怕到时候来去匆匆再耽误了到任。” 何文双道：“时间上其实充裕的。京中不比许宁府城离家近，你若不趁此时回去，再要回去又不知什么时候了。” 秦云何犹豫了一下，何文双又道：“你可是挂着如渊兄的职缺？” 秦云何没想到何文双会主动提起来。 他担心几年未见才一见就提起来，像是他专为了哥哥的职缺而来，倒辱没了他们的交情。 所以这次来，他甚至没有带自己哥哥来，也没提上次春闱麻烦何文双订客栈，最后哥哥没能来的事。 却没想到何文双就这么提了起来。 陆员外郎恍然道：“哦——对了，文双跟我们提过的。云何的哥哥这次春闱也中了进士，如今正在学习行走。” 陆员外郎拍拍秦云何的肩膀：“这事你担心什么，我跟文双都在吏部，有了职缺还能少了你哥吗？” 秦云何意外的看一眼何文双，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惭愧，竟然又是文双兄替他操心，这叫他如何报答。 何文双笑道：“我本来想让陆员外郎调如渊兄来吏部，后来想，其实有我跟陆大人在吏部，有什么职缺肯定少不了如渊兄，倒没必要特意调过来。” 特意调过来，搭了人情不说，若再遇上秦伟来那样的，倒是麻烦。 何文双没明说，秦云何却是明白的。 秦云何心里五味杂陈：“又让文双贤弟费心了。” 陆员外郎继续道：“如今你哥在哪个部司学习行走呢？” “我哥刚流转到礼部。” “哦——”韩郎中恍然：“莫非就是秦思字如渊的？” “正是，韩郎中知道？” 韩郎中捋捋胡须，道“听过，也是个不错的，不比你差。” 陆员外郎笑道：“云何，你不知道，自你走了，老韩评价来学习行走的新科进士的标准就是比你如何了。不比你差就是很好了，哈哈哈哈。” 秦云何让说得还有点不好意思。 韩郎中道：“倒不是要拿云何做标准，主要没碰上过学习行走能比云何更踏实的新科进士。” “哎，这么说来云何的兄长考评不错，那不好办了吗？云何你放心，过些日子就有一批职缺放出来，你哥考评不错想领个职应当是没问题的。” 秦云何心里感激，拱手道：“那就有劳陆大人跟文双费心了。” 何文双拍拍他，道：“这都是小事，不用客气。所以你也别挂着这事儿了，如今有时间就趁此机会回家一趟吧。 伯母在家肯定也时时挂念你，寻常假期最长也不过七天，下次回家还不定什么时候呢。” 何文双竟替他考虑这么多，秦云何十分感动，却又觉着再多说谢字实在矫情，于是只是点了点头。 四人几年未见，太多话要说，推杯换盏一直到未时末才略带醉意的各自告辞。 秦云何得了何文双等人的承诺，终于放下心来，回到永年县衙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哥哥。 “真是让文双贤弟费心了。”秦思心里很不好意思，其实何文双比他还小几岁呢，说话做事却比他还周到得多。 “上次春闱白叫他准备一场，这次又要麻烦他给安排职缺，这可怎么回报他。” 秦云何心里自然也是这么觉着，嘴上却安慰哥哥：“文双与我是至交，不说什么回报。哥你就安心学习行走，等职缺放出来吧。” 既然哥哥的职缺已经有了着落，秦云何也不打算再耽误这难得的假期了。 何文双说得对，京城离家路远，若不趁着这次假期回去，下次再想回家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就是有假期，到时候被派去巡按地方，恐怕也没时间回家。 秦云何即刻收拾了行李，又让柱子套好马车，一行三人又行色匆匆踏上了返家的路。 如今秦云何不再似当初初授职回家那般青涩，路上再遇到前来结交的地方官员也知道如何应对和推辞，所以路上没怎么耽误，不到十日就回到了丰乐村。 家里早在上个月就已经收到了秦思中进士的喜报，家里又是好一番热闹。 秦家又出了一个进士，将来又有一位官老爷了。周围村邻闻风而动，前来恭贺与结交的人又是络绎不绝。 上次秦云何中进士有秦思张罗和应对，现在秦母也已经有了经验。 但凡有登门拜访的，相邀茶聚的，秦母只说儿子还没回来，尚在京中候缺。 至于贺仪，寻常的一律收下，让玉茹都记好了。 贵重的则退回，只说不收礼金，心意到了即可。 本来秦母对秦云何要建房修屋就很赞同，现在见大儿子也中了进士要当官儿了，自然更加起劲儿。 如今两个儿子都不在家，秦母将秦崇几个侄子找来，跟他们商量想把房修得更大些，以免以后儿子当了大官再要扩建。 秦家接连两个进士出身，在秦崇等人看来自然也觉着面上有光，对秦母的想法自然也是无不赞同。 秦云何星夜兼程赶回家，一下车就看见自家附近空地上堆了许多修屋的材料。 不远处正在指挥着卸木料的陈二一回头就看见秦云何正站在那发呆，惊喜的跑过去：“阿问你回来了？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哦，我刚除授了监察御史，要下个月才到任，所以回家看看。”秦云何说完又疑惑道：“怎么这材料我看着有点多啊？你家也要盖房吗？” 陈二笑道：“我家不盖，芸娘说过两年再翻盖。秦大娘听说思哥也要当官了，就说要将院子再修大一点，省得以后再要修麻烦。” 秦云何一听就头大：“先别让他们别卸了，不修更大，就按原来的修，我跟我娘说。” 秦云何匆匆进家里去，只见她娘正在让人用新打上来的井水拧了帕子，给秦词擦洗。 秦词扭来扭去，秦母哄道：“词儿别动，奶奶给你擦擦就凉快了。” “娘。” “阿问，你回来啦！我以为怎么也得等过年了呢。”秦母起身往秦云何身后看：“你哥呢？” “我哥没回来，他还在京城候职。” “哦，好好。尺儿，快让厨房弄点饭。寸儿，上你崇大爷那儿把夫人叫回来。” 秦母拉着儿子坐下：“回来怎么也不在信上说一声，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开始没打算回来，后来我哥的事差不多了我才回来。”秦云何伸手向着小儿子：“词儿，来，让爹爹瞧瞧又长高没。” 不过小半年没见，秦词已经有些陌生了，只看着秦云何不过来。 “词儿，不认识啦？这是你爹啊。”秦母轻轻推了推秦词。 秦云何心里挂着建屋的事，儿子不理他他也就没再逗他，只是问他娘道：“娘，咱不是商量好了就往西边稍微扩建一下就好吗，怎么又准备那么多材料？” “你跟你哥这都出息了，以后人丁越来越旺，等孩子大了，那点儿地方哪里够住？到时候再想扩建还不一定方便呢，不如一次建大点儿。” 秦云何无奈道：“当时商量的时候不都算好了，就是几个孩子都成亲了这房也绰绰有余了。再说我跟我哥都在外任职，一年到头轻易也回不来一趟。” “那你跟你哥还能一辈子不回来啊。证儿词儿他们以后不还得有孩子，到时候再想扩建岂不麻烦？” 秦云何无语扶额：“娘，儿孙自有儿孙福，到时候什么情况还未可知。” “谁家有子孙出息了不修宅扩院的，得把福气拢住！” “我才行取入京，我哥也才中进士，正是要低调的时候，不可如此张扬的。” “净瞎说，我听说咱县有个在关西做知县的，人家在沙河镇起了好大一片宅子，咱这算什么。还不可张扬，谁家子孙出息了还藏着掖着。” 秦云何平复了下心情，故意道：“在关西做知县的是吧？上任我就弹劾他逾制建宅……” “逾…啥逾制……弹劾是啥？” “就是跟皇上告状他修那么大的宅子。” “皇上还管人家家里建什么屋？全国那么多人皇上能管的过来？”秦母说着心里也犯嘀咕。 见儿子转身往外走，又道：“你告人家干嘛，都是同乡，以后一块儿当官儿碰上还得互相帮衬呢，兴许人家家里人多呢……” 秦云何不让卸了陈二就让人停了手，跟着秦云何进了门。进门就靠在一边听秦云何跟秦母斗嘴，等秦云何转身，就看见陈二正让逗得合不拢嘴。 秦云何哭笑不得，抓着他的胳膊往外走：“走，上村口儿凉快儿会儿，热死了。” ---- 监察御史虽然也是七品，但可不是推官可比的哦。 一个是权力比较大。可以审查复核地方提交的案卷，可以监察和弹劾各级官员，而且有风闻言事的权利。就是哪怕你只是听到传言就弹劾，最后发现是假的，也不会受到惩罚（当然秦云何肯定不会乱用这个权利）。 再一个就是晋升路径跟福利待遇好。“俟有劳绩，两考而擢京堂，不朞（ji）月而简开府，年例则一岁而两转方面”（擢京堂算是一种升职路径吧，大概意思是给小官另加三四品京卿待遇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