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澜哥儿定亲了。 “清河村方家?方文林?” “哦哦,是不是就是和澜哥儿一起逃难最后一起回来的那个汉子?” “就是他,我就说孤男寡哥儿的怎么会没个……对吧?” “你是嫉妒吧。据说聘礼就有二十两,还不算其他的东西。” “可不是,这一定亲,那云家就没少过荤腥。上次我看见提着两只鸡,今儿又拎了三条鱼过来。” “可不是,我还在镇上碰到过几次,在那包海棠糕,说是澜哥儿爱吃。” “啧啧啧,这还没成亲呢就这样,等成了亲还不得给人宠上天去?” “要我说这都是迷惑云家的假象。你们想想哪家汉子不是定亲的时候献殷勤,成亲之后就翻了脸?” “就是,等那澜哥儿嫁进方家,没了身子,还不是任他男人磋磨。”周家二媳妇呸呸两声吐了瓜子皮,翘个二郎腿,白眼翻到天上去。 这事儿吧大家伙也就心里想想,谁能直接给说出来啊,几个婶子夫郎都不好再接话了。 还是吴阿奶换了话题才让场面没那么冷,“云家媳妇快生了吧,我记得是下个月?” …… 云家早在七月的时候就定好了稳婆和抱腰的人,八月七日就提前请了稳婆过来住,因为家里两个孕妇很可能同时发动,所以请了两个稳婆。 三天后,也就是八月十日,谭蕾和郑悦果然同时发动,但云家早有准备,所以这一天也不算太慌乱。 云焕去灶屋烧水,云烨去找提前说好来帮忙的婶子夫郎。 云澜跟着稳婆进屋去拖早就打好的红木盆,又去拿了两把剪刀进灶屋,一会儿要煮一煮。 他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刚刚进屋看见自家嫂嫂裤子上都是血,现在也是惊魂未定,但是看着平时成熟稳重的大哥盖了三次锅盖都没盖好后就不紧张了。 他大哥比他还六神无主呢! “大哥大哥,这里我来,你再去提几桶水回来,我怕水不够,这热水不能断呢。”给他大哥找点事情做分分注意力。 “诶诶,好好,我这就去。”云焕提着两个水桶就出了家门。 这时候云烨去喊的婶子夫郎也都赶过来了,按照之前说好的各自进了对应的屋。 云澜因为还未出阁被赶了出来,不能进屋,就跟着他二哥在外面烧水递热水。 他大哥也把水缸里的水挑满了。 三兄弟站在院子里一个比一个看着镇定,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慌。 尤其是云焕和云烨。 云焕一双脚跟生了根似的,杵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嘴巴闭得死紧,一双拳头捏的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主屋。 云烨则正好相反,脚底板像是长了针,一刻也停不下来,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求这个菩萨,拜那个佛祖,眼睛望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主屋。 两个哥哥不顶用,脑子好像突然就不转了,只能云澜来主持大局发号施令,一会儿让大哥盛热水,一会儿让二哥去拿柴。 随着一盆盆血水从屋里端出来,三兄弟的脸色越来越白。 婶子夫郎稳婆说话加油的声音间或穿插两嗓子蕾娘和悦娘疼喊声,乱糟糟闹哄哄,听得三兄弟心里突突的。 牛婶儿和吴家阿奶分别从两个屋里出来又端了热水进去。 没过一会儿又出来叫了云焕和云烨去房门边。 原来是谭蕾和郑悦这几个月被养的好,有力气,但是头回生产心里慌乱,总也使不对力气,疼得叫喊的声音倒是不小。 稳婆让她们不要喊攒着力气使劲,又叫了云家兄弟站在门口和她们说话,安一安心。 两个哥哥都被叫走了,只剩云澜一个,这时候也有些害怕了,只得待在灶屋不停烧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霞光满天之际,他听见了两声“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生了大胖小子,那另一个呢? 直到张家夫郎过来道喜,他才醒悟,原来两个嫂嫂一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 “团团,圆圆,来叫小叔。”云澜坐在床边逗两个侄儿。 因为两个孩子都是在中秋节前出生,就取了团圆的小名,寓意好,大名两个刚当父亲的还在想,暂时没定下来。 谭蕾和悦娘躺在床上,背后垫了三个枕头,看云澜小心翼翼的样子,眉眼带笑,“这才半个月大,就会咿咿呀呀,还叫小叔呢,哈哈哈。” 悦娘也在一旁笑,“不用这么小心,可以碰碰小手、小脚。” “那不行,这么小这么软,碰坏了我侄儿可怎么办,嫂嫂你看,这还咂摸小嘴儿呢。” 云澜也就敢伸根手指碰一碰裹奶娃娃的布巾,上次他在一旁帮忙换尿布,被他大侄儿抓住了手指。 哎呦,那小手又软又小,劲儿可不小,他当时是一动不敢动,被两个嫂嫂笑了好久。 “我看看,这是饿了,也该吃奶了。”蕾娘初为人母,满心满眼都是慈爱。 云澜毕竟有前世记忆,虽然是个哥儿,但心里还是个男人汉子,没在屋里待,人家要喂奶呢。 出来就看见何婶子正扫地,这是请来帮忙照顾坐月子的两个嫂嫂的。 也不用何婶子做什么,就是打扫卫生洗洗尿布什么的家务活,只有做饭吃食这一块儿还是由云澜管,毕竟这里的人可不会像他那么讲究,弄得那么干净。 “澜哥儿,水已经烧上了。” 何婶子家里穷,当初云家刚放出招月嫂的消息就上了门。 云澜知道她家什么情况,这个何婶子又是个老实勤快的,谈好工钱就定下来了。 “好,何婶儿,暂时没什么事了,你也歇会儿吧。” “不了,我还得回去做饭,就不留了,下午再过来。” 她知道云家吃得好,那奶白奶白的骨头汤就没断过,这马上吃午饭了,本就是云家仁慈这月嫂当的轻松,又有工钱拿,哪能不知好歹留下来蹭饭。 云澜知道何婶子的想法,也没多劝,不过有时候做多了就会让何婶子带回去吃,反正、反正方文林送的多。 这人以前就跑的勤,这回云家添丁,送来不少礼不说,隔三差五就往云家拿东西,说是给两个嫂嫂补身体,可那海棠糕、山楂片、芙蓉饼,哪样不是他爱吃的。 每次过来都能和两个哥哥谈笑风生,和两个嫂嫂也能说上几句话,单单面对他时就跟个闷葫芦似的,顶了天就一句“澜哥儿”。 明明之前那么熟了,现下反倒是更客气了,这下子倒是弄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都怪方文林!” “澜哥儿,你说什么?” 一时想入神了,竟没发现两个哥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云澜连忙去揭锅盖掩饰慌乱,“没什么,在想晚上吃什么,水已经烧好了,哥哥盛出去洗漱吧。” “哈,你个嘴馋的,午饭还没吃就惦记晚上了。”云烨最近可算是神采飞扬,当了爹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整日地傻乐呵。 …… 转眼间,就过年了。 两个孩子的大名也定下来了,大侄儿叫云琛,二侄儿叫云瑞。 已经五个月大了,敦实的两个,穿着红色的棉袄,脚蹬虎头鞋,头戴虎头帽,胸前一块长命锁。 白白胖胖,一双大眼睛滴溜圆,见了陌生人也不哭闹,招人喜欢的紧,谁见了都得夸一夸。 今年过年方文林来云家吃了团年饭,反正也是准弟夫了,也没拘那些个礼,一个人过年也太可怜了些。 云澜和两个嫂嫂做了一大桌子菜,八口人围坐一桌说说笑笑到傍晚。 两个小的特别乖,吃了奶就坐在小床里两个人自己玩,大人则在一旁喝茶聊天。 吃饭可以,过夜就不行了,方文林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给两个孩子的,就要趁着天还不算太晚回家去了。 将人送到门口,只留了准夫夫两个人说会儿话。 云澜和方文林一个站门里,一个站门外,一时相顾无言。 “拿着。”云澜也没指望方文林先开口,递了个篮子过去。 方文林老老实实地接了,“诶。” “里面是吃食,一层一层吃,吃完了一层再把下一层的拿出来。” “好。” “不说点什么?那我进去了。”云澜作势关门。 左手提着篮子,方文林只得用右手卡着右边门板,“有、有话说。” “那个……那个……”憋了半天那个硬是没个下文,眼看着这次云澜是真要关门了,方文林一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等了半天就得这么一句,云澜气了个厥倒,话也没经脑子,“想要一张大床。” 方文林的脑子这会儿也不太好使,脱口而出,“已经让木匠在打了。” 说完两人都是一愣,通通红了脸! 他们在说些什么啊! 恼羞成怒,啪的一声面前的大门就被云澜给关上了。 云澜在院里缓了一会儿,觉得脸应该没那么红了才往屋里走,走到一半忍不住笑出了声。 屋里的哥哥嫂嫂听见笑声,互相对视一眼,默默继续手里的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另一边方文林小心护着篮子往家走,也是一边走一边傻笑。 今夜天气好,没下雪,月亮明,回到家洗了热水澡,换了身衣服坐在堂屋守岁,按照云澜的要求打开篮子。 最上面是四个小碗,每个小碗里都是一道凉菜,荤素各半,分量不多,下个酒正好。 品着酒,慢慢夹菜吃,第二层也是四个小碗,都是不同的热菜,同样荤素各半,还热乎着,篮子里放了两个汤婆子保温。 再下一层是一个竹筒,打开一看是一道鲫鱼豆腐汤,清淡解酒。 吃吃喝喝就到了深夜,月上中天。 篮子底儿还剩下一个小碟,这次没菜,只有一张纸条。 方文林,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