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昌又咕哝了一句什么,但谢道庸没听清,也没有多问,他知道谢怀昌心里正紧张,因为他从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
“我该走了,”他又说了一遍:“叔父保重。”
谢道庸依然在椅子上没有动,只向他轻轻颔首:“一路平安。”
谢怀昌点了下头,推开门走了出去,谢道庸竖着耳朵听他脚步声渐行渐远,用力吸了口烟。
谢怀昌当然不会是建功立业去的,没有谁的功业是通过打自己人建起来的,中国难道还不够贫苦还不够乱?兴许南北都希望和平统一吧,却也都希望这统一是统在自己手里。
他在出发之前入列,这让他的顶头上司第六旅旅长张鸿逵有些不高兴,觉得他搞了特殊待遇,他跟谢怀昌虽然没有见过面,却已经能算得上是同僚了,先前南京给他安得官衔是军官学堂教务主任,而堂长正是这位张鸿逵。
谢怀昌不想惹事,因此张鸿逵阴阳怪气的刺他两句他也只能全盘笑纳,他没工夫将精力浪费在别的地方,他得琢磨着如何不缺胳膊不断腿地从这个战场上下来。
“所以你就想了这么个办法?”谢婉贤坐在床边,毫不客气地伸手往他纱布包裹的伤口上戳:“把自己弄伤然后下来?”
“伤口是真的!我的小姑奶奶!”谢怀昌嘶声惨叫,赶紧往床里挪了又挪:“而且你要庆幸我是用这个方法下来的,这样我还有机会再回到战场去,打那些真正的敌人。”
谢婉贤轻轻叹了口气:“我都不敢问你战场上的事情。”
谢怀昌微微笑了起来:“没什么好讲的,开战后有很多人在前面冲,枪声炮声和人大喊大叫的声音,什么都有,我拿枪冲在前面,向人膝盖处开枪,其实也没有百发百中,后来中了弹,就倒下来了。”
谢婉贤道:“那些膝盖中枪的,恐怕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谢怀昌赞同地“嗯”了一声:“或许吧,不过总比死在那里能强上许多。”
谢婉贤道:“可是你撤下来了,还是会有很多人死掉。”
谢怀昌轻轻叹了口气:“我死掉了,也同样会有很多人死掉。”
谢婉贤一下子涨红了脸:“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阿贤,”谢怀昌道:“我不是救世主,我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就打消上头开战的决定,你心里偏向革命党,所以希望他们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可我们的兵也不是生来就该死的,不打死别人,别人就要打死我。”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你去学习吧,我想睡一会。”
谢婉贤脸涨得更红,并且双颊发烫,她知道自己说了蠢话,却不知道该如何挽回这个局面,她看了一眼房间里的自鸣钟,嗫嚅道:“可是……可是你马上该换药了。”
医生是谢怀安从上海带来的,在他受伤之前,外科医生便已经在谢府等候了,他中了不止一弹,这是在战场上耍花招的报应——故意让第一颗子弹打上左肩的时候,有另一个子弹从背后发来,打穿了肺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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