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
映雪设计部六楼,苏镜离伏在画架前低头认真描画这几天一直忙活的设计稿。
因为是一个地位特殊的夫人定制的几件礼服套装,要出席的场合比较讲究,她这几天翻了好几本有关不同国家的文风以及颜色习俗方面的书籍,这才放空脑袋,着手往图纸上勾勒搀。
权斯乔绕过装修古典的长廊推开办公室磨砂玻璃门,微微屏息看着窗边的女人悦。
她蜷缩在办公室里唯一不太凌乱的一角,长而卷的头发随意的被一条藏蓝色的细发带绑起来,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与她白皙的颈部勾勒出优美的线条。
低头走近,用脚踢踢摊了一地的书本和杂志,蹙眉,“这地上这都是些什么?你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邋遢?”
“乔?”她的办公室是整个设计部少有的独立区域,平时也没有别的人在,见权斯乔过来,没有放下手里的铅笔转头,淡淡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在这里?”
漂亮乖张的男生没有回声,把手里提着的盒子放下,身体支坐在女人身后的办公桌上,沉默了片刻出声,喑哑低沉的嗓音,染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阴鸷,“就觉得你不会待在那个男人的家里。”
画纸上流畅勾勒的线条一顿。
女人视线没有离开画板,几缕没有扎紧的微卷发丝散落在侧脸前,看不出情绪。
那个家太冷清了,明明季凌凡每天十一点会准时回家,早上八点和她一起吃过早饭上班,但是那个家给她的感觉多待一秒都会被冻的体无完肤。
想着,视线触到凌乱的木桌上米黄色的布箱子,她嘴角动了动,还未张口,柳管事突然敲门进来,脸上有明显的豫色,“季太……苏小姐,”
“怎么了柳姐?”
“外面有个客人说很喜欢你设计的婚纱,说希望她的婚纱也由你设计,你要不要出来见一下。”
镜离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柳管事闪烁其词的神态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六楼大厅的中央展示台上只摆了一件婚纱,那是根据她后来的设计稿由法国几个顶级的的手工大师完工的她婚礼上要穿的婚纱,昨天下午才送回来。
她踩着玫瑰红色的高跟鞋走进大厅,一眼就看见坐在高级等待区的女人,不算多么惊艳的外表,带着名媛世家的端庄气质,温婉精明。
安瑾南。
“苏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工作,”看到她,一抹明显的意外在女人眸中闪过。
家教使然并未让她过多表现出不礼貌,从沙发上坐起来,朝她一笑,“你设计的这款婚纱我真的很喜欢,不过柳姐说这是你为自己结婚设计的,不知道我的婚纱也由苏小姐你设计可以吗?”
端庄的毫无疏漏的态度,镜离觉得自己若是不答应都显得过分。
浅笑,“安小姐要结婚?”
这话问的似乎有些蠢了,一直坐在安瑾南身侧的女人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看手里的行程表,轻嗤,“苏小姐不看杂志的吗?”
“整个南城谁不知道瑾南是季先生的女朋友,最近季先生和瑾南走的愈发近,每天一起吃晚餐接送回家,要说结婚……”
每天一起吃晚饭接送回家?
镜离搭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一下。
直至婚期将至,那个说嫁给他是最好选择的男人还在和他的前女友牵扯不清,出双入对南城皆知。
“说什么呢小芮,”安瑾南蹙眉朝那女人轻嗔一声,又朝镜离笑笑,“季先生只是和我父亲谈合作案,顺便而已,我只是过来拿电影颁奖礼上要穿的礼服,看到这件婚纱很喜欢。”
大概是顾忌她和季凌凡四年前的关系,安瑾南解释了一下,只是遮掩不住的幸福愉悦从女人眼角流溢,
“是这样,”镜离轻轻垂下眼睑,纤密的睫毛下被阳光打下一片阴影,再抬眼,笑的云淡风轻。
“那安小姐什么时候要结婚了,可以提前联系我,我还有工作没有完成,先回去了。”
“等等,”安瑾南叫住要离开的女人,目光浅浅的盯着她那张美得如同雕刻般的侧脸,眸里好似酝酿好多内容,却又捉摸不清,“实话说,我这件礼服由冷先生之前的助手设计的,很票咯昂不太符合我下周参加的颁奖典礼的形象……”
唇角勾出温和的弧度,“苏小姐,你可以帮我修一下吧……”
镜离抬眸瞥她一眼。
一直杵在一边玩手机的权斯乔勾勾唇抬眸,视线和她对上。
那眼神仿佛再说,混娱乐圈里演技果然他妈的很重要。
“安小姐,”镜离挺直后背,视线探到女人眼底,声音染着轻微的冷意,“抱歉我最近的安排比较多,你可以再找一位设计师。”
不想她这么干脆的就拒绝了,安瑾南笑容微微一僵,再看向她的视线带着探究,“苏小姐,是冷先生说,我可以任意使用这里的设计师。”
“第一,我真的很忙,冷先生也不可能同意我把韩夫人的套装搁置先给你设计礼服;”镜离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女人探究复杂的目光混杂着粘稠的阴谋感,让她感觉前所未有的烦躁,“第二,东阿锦是季先生的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人这个南城皆知,拿她设计的礼服找我修改,安小姐心思玲珑,不怕季先生把你当做挑事之人?”
第三,她对和自己丈夫牵扯不清的女人向来没有好感,为她设计衣服,她大概没有那么好说话。
话毕,安瑾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最近她受季凌凡的和其他女人的传闻心烦意乱,来这里目的隐晦而阴狠,东阿锦热爱设计恃才为骄,把她的礼服交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苏家落魄小姐修改,这件事被有心人稍加说辞,两个和季凌凡有沾染的女人大概会内斗起来。
而苏镜离直截了当的揭穿她的心思,那种面具让人撕开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而她承认,最让她不舒服的,是那句东阿锦是季凌凡心心念念许多年的女人。
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因为和东阿锦长了一张相似的脸,而被季凌凡特殊对待了这么多年。
季凌凡稳健的脚步声从楼梯上来的时候,正僵持着的人皆视线一动,安瑾南脸上的难堪微微缓和了下来,眸间氤氲着许多莫名的情绪,朝男人走过去勾住他的胳膊。
“凌,你怎么来这么早……”
她自不会蠢到向他提及刚才她让苏镜离修改东阿锦设计的礼服的事情,唇畔扬起个娇俏的弧度,“晚上的颁奖典礼你会陪我去吧,今天爸爸也会去……”
男人只是简单站着便散发极具吸引力的沉稳与凌厉气质,薄唇抿成紧紧的一条直线,他没有答话,视线似是若有若无略过她头顶一般。
镜离隔着静谧无声的空气,看向安瑾南温和无害的侧脸。
突然前所未有的疲惫。
季凌凡的女人本来就不少,再个个如此工于心计,她这个隐藏在背后的季太太以后的麻烦大概不会少。
而季凌凡本身似乎也并没有结了婚就要为自己的妻子守身如玉的思想观念。
“回去吧,乔,”镜离抿抿唇,转身朝那还在凑热闹的年轻男孩打了个响指,“设计图还没画完呢。”
季凌凡视线随着她的高跟鞋向前走去,拂开攀在他手臂上的手向前,名贵西装裤的包裹的长腿迈开三两步就追上了想往里走的女人。
似乎在外面,她很不愿和他有过多牵扯。
明明整个映雪都知道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每次都表现的生分的像陌生人一样。
真的不喜欢他了……
那个四年前一见他就脸红的语无伦次的乖巧女孩。
“婚纱不是已经运过来了,你还在画什么设计稿?”大手攀上她的胳膊,问她。
镜离想甩开他的手,无奈抓的太紧,动了动只得作罢,扭过头去不看他,一张小脸绷的紧紧的,声音有点冷,“我在这工作,不过这里离冷杰森远远的,不用担心他把我怎么样。”
季凌凡脸又沉下脸来,“莫名其妙的在这工作我还没说什么,你给谁摆脸色呢?”
镜离不做声。
季凌凡薄唇紧抿,周身的戾气越来越阴沉,整个大厅竟没人出声。
他的身侧,冯毅掩在镜片下的眸子一动,朝苏镜离看去,低声和语,“季太太,季总专程过来和你吃中饭,没什么事的话……”
话还没说完,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过来,逼他把剩下的话全数吞进肚里。
苏镜离也冷哼着瞥冯毅一眼。
刚才这男人还一副不知她状态的架势,下一秒就变成专程过来和她吃饭,马屁拍的不怎么样不说,对象也搞错了吧。
“没看见季先生已经有人陪了……”
这句话一脱口,竟有些耳熟。
安瑾南一脸狐疑的朝这走过来,两人间的气场暧昧而莫名,她手指微微蜷起,表情忽暗忽明。
“钟小姐,这边请……”
僵持间,李管事引领着一个女人迎面而过。
茶色长发的女孩,一张小脸白皙到几乎透明,鲜嫩的粉色唇彩,长手长脚身材纤细,一脸好奇的看着厅堂里的装饰照片,满满的青春气息。
苏镜离眸子瞥过那张俊俏熟悉的脸,眸子一暗。
有人却比她先一步认出来人。
季凌凡被安谨南拉住的胳膊再一次被挡开,侧身,眸里翻滚的阴沉几乎要把来人生生冻住。
“我不是说,让你离开南城?”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扶上眉心,狠厉疲惫。
“季先生……”
钟蜜眼里有一抹不算极致意外的吃惊,笑魇如花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卸下,目光似是瞥了一眼男人对面淡然如常的女子,低头拉开手里的银色手包。
“季先生,不好意思昨天的协议我不能遵守了,我不能离开南城,这笔钱,我还给你……”
精致纤细的高跟鞋向前踩了几步,将手里的支票递给男人身后的助理,脸朝向镜离,伸出手,“苏小姐,你好,我刚刚应聘上y≈ap;x的模特,请以后多多关照……”
镜离微微抬眸,视线直接而温淡的落在她脸上。
没有伸出手回应她。
年轻的可以滴出水的女人。
致命的是,和她很像的一个女人。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因为极致相似的气场,她甚至心底不能像反感安谨南那般反感她,而她明显是季凌凡最顾忌的一个。
对阿锦是纵容,对安谨南是满足,对这个女人,是芥蒂。
“你不会累吗季凌凡?”
凝滞的气氛被一抹冷笑打破,镜离斜挑眼角看着男人,眉眼冷漠,“以我的身份,讽刺你这一句不过分吧?”
仿佛只是一句轻问,不待男人回答,伸手,握住钟蜜还僵在空中的莹白小手,淡然,“你好,我是苏镜离。”
女孩垂眸暗暗输出一口气,那表情仿若心中压下一块石头一般,再抬眸,语气明显轻快不少,“苏小姐,没吃过午饭的话一起吧。”
该是拒绝的,却不知为何想要做出相反的决定。
结果,却如她想像一般。
不待她再次发出声音,早已阴鸷森然的男人拉过了女孩莹白的胳膊。
隐忍的,恼怒的,她从未在其他女人身上见过他这般情绪的一张脸,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见黑色名贵西装的背影,和被冯毅拉着的脚步踉踉跄跄的女孩消失在楼梯口。
周围的视线一时变得怪异无比,这个厅堂里面,知道她是季太太的不止一人,此时皆是尴尬局促的一张脸。
“苏小姐……”安瑾南率先反应过来,视线略过女人身后洁白干净的婚纱,眉头轻轻挑了一下,抿唇浅笑,“我好像搞错了呢,不管怎么样,新婚快乐……”
……
季宅。
季凌凡不喜欢用佣人的缘故,季宅平时除了林婶会固定天数打扫卫生,不再有其他佣人。
空荡荡的别墅里一个人都没有,冰箱的食材林婶倒是填的很满,镜离有过很长的独居生活,自己煮了意大利面果腹,便上楼修改研究下午接到的设计稿。
中午季凌凡和钟蜜一起离开的画面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刚把手里的铅笔放下,从下午带回来之后就一直缩在角落里的白色肉团子,爬到她脚底讨好的冲她摇着尾巴讨食,镜离本早把这东西忘下,猛然瞥见,吓了一跳。
急忙打开放在一侧的布箱,找出里面一应俱全的狗粮和食盒,摆放在阳台上,看着肉团子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吃食,心情好了不少。
季凌凡回到季宅,别墅昏黄的走廊里,路过最大的那扇华丽的雕花门,驻足。
犹豫片刻,推门而进。
一抹白影往季凌凡裤腿下刺溜跑了过去,男人眉眼一动,穿着拖鞋的脚反应极快的踢出,“哇呜”一声厉叫,一身白毛的小肉球滚了一圈扑倒在米黄色的地毯上,瞪着漆黑精亮的眼珠看他。
小狗?看上去还是个了不得的品种。
男人眉头紧紧拧起来。
他向来对这些长满毛的动物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这种体型娇小没有一点用处还要费心照顾的,没做多想,俯身提起那小东西的脖子就往外走。
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的小肉团子在空中瞪着四个小爪子,呜呜的叫唤。
“季凌凡你干什么!”镜离听到动静从浴室里走出来,瞧见男人的动作,讶然,上前一步伸手攀上男人的胳膊,丹蔻指尖收紧,“把它放下……”
“?”男人英俊的脸上浮出一丝古怪,眸子深沉而的探到女人眼底,重重拧起眉头,凌厉的下颚线条紧紧绷着。
她头发微湿,淡红色的浴衣下皮肤潮湿粉红,露在浴衣外的白皙小腿还挂着水珠,赤脚踩在地毯上,像个急欲求欢的绝色女妖瞪着水润的眸子看他。
季凌凡觉得自己硬了。
在手里还提着一只小狗的情况下。
“谁告诉你,在这里可以养狗?”季凌凡压下墨眸中的,眉间蹙起一抹不悦,压低声音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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