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知大步对着楚云期走来,没到面前手拱起,兵器尖斜斜往下,血滴到他衣角上。
“来的及时!还有一个宫门也要关上!”
又急急道:“外面怎样?”
楚云期摇头:“不好,事起仓促,京都护卫死了不少人,我来的时候,还没有夺回掌控权。”
上官知破口大骂:“元承设这个卖国贼!”
“大殿下?”楚云期进京后,知道大殿下的名字。
“是他!”
上官知抖抖兵器:“我和你边走边说。”
两个人从没有交谈过,这就知己似的并肩,内心也都有倾心,对着另一个宫门,深一脚浅一脚的过去。
这道门内瓮中捉鳖,交给别人。
“今天宣读遗旨,皇上临终前写好的,小殿下名字为元承稷,社稷的稷,册封小殿下为太子,我父亲和太傅监国,命皇后娘娘垂帘。”
上官知手指四面混乱咬牙骂道,:“这是早就备下来,临时哪能出得来。遗旨宣读过,大殿下就翻了脸。”
远处战团中,有一个少年手舞双刀。上官知招手:“表弟,只有一个宫门了!”
周奇大喜,气力由不得一涨,一刀劈倒一个,另一刀与别人合力,又倒一个。
腾出回话的空:“好啊好啊,那你快去,这里我顶得住!”
上官知和楚云期继续走,路上见到敌兵,顺手补上几招。
“父亲和官员们退到娘娘宫外玉华殿里。你放心,暂时没有危险。”
上官知说着,又对路边另一个战团招手:“小裴,拿下一个宫门了。”
对楚云期介绍:“这是安乐侯世子裴鸣。”
又十数步,遇到中兴侯世子陶云。
楚云期热血沸腾:“世家子弟们果然不同凡响。”
“你难道不是?楚家在原籍也是大族。”上官知扫他一眼。
这位做事不比成年人差,抓住这个机会解释:“大名郡主办的事情,与我没有关系。”
上官知喜欢上楚云期。
危难之时保全自己,这是本事。又保全一些人,这也是本事。把保全的人组织起来杀到宫里,这本事令人敬佩。
世家子的担当,也只能这样。
为什么京里太多的世家,只有楚云期杀到宫里通声气?
他的花枪好。
今天还是守灵日,世家子弟尽数在宫里,伴随父母在宫里。
所以两道宫门破开,女真人也没能横扫宫闱。
所以楚云期第一个来了。
比他能耐的人还有呢,但是想得到进宫的人,目前来说只有他。
上官知能不欣赏楚云期吗?赶紧把原先的旧事解开了。由这一件旧事,想到另一件旧事。上官知道:“那剑客在不在?把他找来以一当百。”
楚云期也就欣赏了上官知,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少年人还没有忘记套人实话。
他说实话,别人未必跟上。楚云期轻描淡写:“剑客?我不认得他。”
上官知啼笑皆非,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还揣不完的小心。他翘起大拇指:“了不得。”
两个人赶到另一个宫门上,奋力把这道门也堵上。
上官知喜色浮动:“宫中有半年的食水,咱们稳住这块地盘,接下来随时接应外面。”
算一算,最近的几处大营发兵进京指日可待。
拍拍楚云期手臂:“走,我和你见楚尚书去。”
话音刚落,内宫中出来了人。
一众官员加上命妇,人可真不少。为首的中年男子眉头跳动愤怒和担忧,正是国舅上官长。
“父亲,宫里又出什么乱子?小殿下在哪里,娘娘在哪里?”上官知惊的白了脸。
上官国舅怒声道:“元承设是个疯子,他备下大量火油,说我们再不离开,就放火烧宫,他陪着死。”
身后华盖宫车的帘子打开,小太子的两个奶妈露出面容,有一个抱着小襁褓,悲切切地道:“太子在这里,只是娘娘……她不愿意走。”
上官知惊呆住。
这是一批什么样的人?
武将是突围的帮手,但这里有大批的文官,也就有大批的命妇。宫女太监哭哭啼啼又是一大队,意思想跟着逃命。
上官知痛苦地道:“父亲,宫外敌兵没退,咱们这个时候出去,会死很多人。”
手无缚鸡力的文官和命妇集中在宫殿内,保护相对容易。这个时候出宫,从包围的女真人中杀出去,后果可想而知。
在这里的人大多可称人中龙凤,死一个官员将是朝廷莫大的损失。死一个命妇,又将动摇一个家族。
上官知对后方望去:“留在宫里才活路啊。”哪怕晚一天出去呢,援兵能多一些,突围活下来的人也多些。
上官国舅流下泪水:“能把女真人引到宫里,这是疯子的行径。元承设已经疯了,他说泼火油放火,他干得出来。小太子要紧啊。只是娘娘……她不愿意走。”
“我去见姑母!”
这里有的是人指挥,上官知想也不想的跑开。
利用对宫殿的熟悉,顺利绕到上官皇后宫中。见正殿洞开,上官皇后身着素服,两侧坐着十几个老诰命。
“知儿!你怎么还不走。”
上官皇后大吃一惊:“快走快走,元承设疯了。”
“姑母,请跟我一起走。你走不动,我背着你。还有各位老夫人,也请一起离开。”上官知跪倒在上官皇后膝前,满面是泪的握住她的手。
上官皇后爱怜的抚摸着他的面容:“好孩子,带上我们是拖累啊。皇上灵柩在这里,我应该陪着他。”
老诰命都白发苍苍,走路也都蹒跚。叹道:“这把子年纪,福享得够了,路走不动了,我们留下来陪着娘娘。”
“去吧,照顾好表弟,等他长大了,让他当个好皇帝,让他重回这地方!”上官皇后心疼的推开上官知。
上官知花些力气,又回到她面前。“姑母!”轻而有力地道:“信我吗?”
“信。”上官皇后尽量的笑着。
“与那贼周旋!好好保重!等我陪着太子回来相见的那一天!”上官知低下头,滚烫的泪水掉落到上官皇后衣袖上。
起身,仿佛对抗天地的力量才行。第一步迈得无比艰难,随后纵身去了。
“知儿,”上官皇后追出去两步,颤声道:“我记下了,你保重啊……”
……。
外宫门大开,人人面有悲壮,对着包围圈走去。
……
长秋宫位于桂花之中,在这秋天里香染发巾。层层的桂花香,又把血雨般的厮杀隔开。
这一处,还是净土。
大殿下元承设面带微笑,惬意的抚弄手中绿玉戒指,慢慢的问出来:“想的怎么样啊?益王。”
益王眸底闪动冷寒,但受制于人呢,不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再说他不是贪生怕死,不想跟着国舅一起走那种。
城外驿站里他还有五千兵马。只要能出城,益王才不怕翻脸,也不怕满城的女真人。
是元承设指名留下他,不然不放国舅走,宁可大家同归于尽。
同时指名留下的还有别人。
那些人睬也不睬,哪怕以前对国舅不满的人,在今天也义无反顾跟着国舅。大骂元承设是反贼,死了不得入太庙。
元承设就没有再指名,但咬死不放益王。
益王没有骂也没有走,为什么还以为自己有气节。
他是个武人,文官的气节瞧不上。骂人能把大殿下拿下吗?不能。那还骂什么。省下力气,想想怎么出城,怎么回到他的兵马中要紧。
跟着国舅走,不也是出城吗?
凭王爷的武艺,难道不能出城?同归于尽这话,说得出未必就做的到,或者做的别人无路可走才有可能。难道不想想,元承设他不一定就敢。
益王猜出来后果,保存自己最要紧,所以他没有任何反抗的留下,等着和疯子对话。
这个疯子要的是:“辅佐我,我给你亲王待遇。”
益王默然良久:“好。”
元承设哈哈大笑,说不尽的优雅行了一礼:“岳父在上,小婿见过岳父哈哈,郡主就留下来吧。岳父母也请留下,等我登基后,纳郡主为贵妃,岳父母再离去吧。”
……
出城的路,有东南西北方向,至少有四个门。但是上官国舅他们能走的,只有一个门。
当然,让他们京中丧命,越快越好,是元承设最喜欢看到的。
不是世家子弟各有本领,楚云期组织起勤王小队,元承设本想把一干子人堵死在宫中。
出宫的路,和上官知预想的一样,和大家事先猜得到的一样,四下里号角声起,所有的女真人扑向这个方向,刀光斩来箭射来,不打算放他们离开。
但最薄弱的一面,往北。
往北虽有长城,却更接近女真人居住地,也是他们来的方向,想来敌兵更多。
最薄弱的一面是北,另外三面敌兵最多,也拦下城外的援兵,让他们不能救助上官国舅。
上官国舅最终被迫往北,向着北门突围。
剑豆又一次回来报信:“见到老爷了,但没能说上话。大街小巷的女真人对着他们退过去,现在快到北门。”
“为什么走北门,往南援兵更多啊。”在这里的幸存者焦急这样就不能短期内得到帮助吧。
铁氏眉头紧锁。
这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往东,将离东海王的水军近。往西驻军接应。往南,是内陆。以两国的人口悬殊来说,十个人打一个。
“这是把国舅往死路上逼,”
话一出口,听到的人个个惊骇,七嘴八舌道:“那我们可怎么办?”
说这些话的人,是铁氏在街道上救回来的幸存者。
楚家姐妹要见父母,楚芊眠要见父亲,纷纷道:“我们去会合。”
“不行不行,都说了敌兵在追杀,我们会死的吧。”幸存者大惊失色。
铁氏拿定主意:“我们找父母的找父母,找丈夫的找丈夫,我们得走了。再晚,等出了城门,就赶不上。”
“我们……”
铁氏斩钉截铁打断他:“各位,我已帮了一条命的忙,各位有几条命,我又不知道。如果信我,你们留下也罢。把国舅往北边赶,想来没有挡住援兵进京的底气。多带食水,找个地方藏几天。还能一直就这么乱?援兵进京也就恢复太平盛世。”
有一个人壮着胆子问:“你说的这么好,你们怎么不留下?”
“说过了,我们和家人会合,他们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铁氏看向一个老人,樊老夫人让她接来。
恳切地道:“按照这个局面,往西往南往东的城外无忧。您别担心华哥,胜哥去的地方,是南门外面。有胜哥在,一般的人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我只为难您老人家,您是留下还是跟着我走?留下,您有了年纪,得有个年青人留下照顾。躲过这几天,这灾很快过去。不管宫里怎么变,总要有人当皇帝。他当皇帝的人,就需要百姓。不会一直杀人。只是,我不留下,别的人陪您我不放心。跟我走,您有了年纪,这路上吃苦头。”
樊老夫人道:“带着我,你多个麻烦啊。”
铁氏对女儿一笑:“我女儿也不会功夫,难道她也是麻烦?”
姐妹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垂下面容不说话。
她们不敢留下,她们也知道自己是麻烦,麻烦了这大半天。
樊老夫人看向姜氏,她居然也在这里。老夫人幽幽道:“孙子交给你们,按理我可以去见侯爷于地下。但是,我只想再见他一面。”
“那就走!”
铁氏扶起樊老夫人,交到女儿手上。
食水、包袱和马车都备下,几个人同一辆车,是哪些人,也由楚攻眠安排好。
楚家里车不够,车从外面乱地里找回来。赶车的人也指定。桌子板凳堵得结实的门打开,外面一地暗沉,星光不明月光不亮,但静悄悄的,女真人一个也看不到。
往北方倾听,杀声雷动杀气冲天。
剑豆斧豆头一个出去,马鞍桥上挂着兵器,手中握的是长长铁杆,前头弯成钩子。
到处狼藉,马车奔跑不利。
钩子中了大作用,不用下马,一钩一甩,就把地面清理。
苍伯赶着头一辆车,铁氏和刀豆、枪豆,及幸存者中的男子两边前后的护卫。
跟铁氏进京的顾妈妈赶着最后一辆车,手边放着弯刀,权作她的兵器。
一共四辆车,对着北门驶去。
第一眼见到楚云期。
花枪飞舞,哪里有危险就杀到哪里,在火把光下是最显眼的一个。
“堂叔,我们来了!”
楚丽纹忍不住叫出来。
楚云期抬头看了看:“好啊,夫人,你来的好!”
随着这喊声,上官国舅等人看过来。先看到的不是几辆车一众的人,而是黑黝黝闪动寒光的铁枪,枪后一个短打衣裳的女子!
楚云期是个男子,花枪精妙。
铁氏是个女子,长杆大枪舞动风云。
左一扫右一扫,就打出去四、五个敌兵。随即长枪如毒蛇出没,所到之处很快杀出一条通道。
上官国舅到楚云丰身边:“楚大人,这位是?”
楚云丰骄傲的道:“云期堂弟的妻子。”油然道:“女中豪杰。”
“女中豪杰!”上官国舅也这样道。
“国舅,你也不差啊。”
楚云丰对上官国舅有了新的见解,国舅,亦能杀敌。
常年见到的他书案劳形,没有想到他换了衣裳拿上兵器,也能厮杀直到现在。
上官国舅的少年梦,此时不是说的时候。打马往前,继续开道路。
铁氏等到了楚云期身边,铁氏关切地道:“你吃饭了没有?”怀里取出布包着的东西扔过去:“接着。”
长枪横挺,接下楚云期面前的敌人。
楚云期打开来,是三个饭团,散发出肉香味。他大喜过望:“来得正好。”
匆匆吃了两个,想到别人。
一扬手,抛给最近的人。
“爹爹,水。”
楚芊眠把水袋扔来,楚云期见到她就更喜欢:“乖女儿不要担心,有爹爹在呢,咱们一定能出去。”
“樊家祖母在这里呢。”楚芊眠让让身子,后面坐着樊老夫人。
楚云期喝两口水,抛给最近而又方便的人,在马上对着樊老夫人深深欠身:“伯母宽心,凡事有我呢。”
他身上的衣裳血染的认不出颜色,也就从头到脚俨然一尊煞神。
这模样儿吓倒一堆老太太不在话下,但是樊老夫人深深的爱敬他,用力点点头:“你小心啊。”
眼前这一幕,让樊老夫人更加明了儿子当年心情。
老夫人一直疑惑来着,从楚云期说的话里,和樊好没有朝朝暮暮的相处。这就托付儿子?这就把儿女终身交付?
在一般人的眼里,这叫草率。
但是现在,老夫人明白了,儿子的话光真的是好啊。
“水!”
水袋传到上官知手里,触手时,一股香气触到鼻端。雪中送炭的心思变成疑问,这是哪家的姑娘,伶俐的带足了水。
不然,怎么舍得给别人喝?
他们没有食水。
对楚云期说守住宫中,半年不缺吃喝。指的是宫中有御膳房和库房。随便一座宫殿里,没有满足他们一行人的食水。想带,也找不到。而更多的人在元承设的威胁下慌慌张张,以为出了宫中就是援兵,压根儿没想到搜集食水。
又对宫外情况不算执掌,不是铁氏家学渊源应急迅速,及时从街上嘈杂总结出情况不妙,楚家姐妹终没有脚软手软,在楚芊眠的指挥之下,这一行人准备充分。
上官知爱惜的喝了一口,又是一小口,传给别人。
“上官!”
一个饭团子扔过来。
上官知觉得这一刻掉进福窝里。
大口吃下,马上就来力气。双膀一较力气,把附近的几个敌人击退数步,给别的人留出吃喝的一瞬时间,也给自己留出时间,找一找哪一家聪慧的备有吃喝。
这一看,就看到了楚芊眠。
铁氏过来的时候,上官知在另一个方向退敌,就没有注意。这个时候,看到火把光下晶莹玉润的少女。
没杀敌的人,忙活大半天,汗留在面上,滋润而丰盈,把美丽的姑娘增添出无数光彩。
原来是她。
上官知带着笑,似乎有了无穷的力气,把又涌上来的敌兵杀退。往城门,也又近了一段距离。
知道是楚姑娘,与无穷力气有什么关系?
让上官知闲坐着,他也解释不出来。只知道一看是她,心花随之怒放,力气随之汹涌。
为什么呢?
只怕语言难以解释。
有力气就好,管它怎么来的呢?先出了这城再说。
城外虽凶险,还不算死地。夺不下城门,一旦关闭,而四面的女真人围住这小片区域,那真无路可走。
一个身影到面前,楚云期花枪挡住敌兵,抬手:“快吃。”一只鸡腿。
“我女儿特地给我半只鸡,我留个腿给你。”
上官知身先士卒,不惧性命,把楚云期打动。
他没中举,不表示他内心没有爱国忧民。他受邀对付上官国舅,不表示他看不到对方的长处。
上官知三口两口的啃着,三声五声的暗道着,这姑娘真好啊。
“帮我挡会儿。”
还有半个举到父亲面前:“父亲,我一时忘记吃了两口,你吃。”满面灿烂的笑容:“楚姑娘特地留的,就是您知道的那个楚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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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明长城,居庸关只有几十公里左右。不过呢,长城外面未必就是敌人,还应有一段灰色地带。架空其实不用这么费神,不过参考下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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