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监的身子已经成了皮包骨,浑身佝偻在一起。他浑浊的老眼已经没有了一丝神采,心中是即将来到大限之日的坦然。终究还是熬不住了啊!立秋时尚且能走路,年关将至,已经是油尽灯枯。
他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先帝的样子在眼前。这是先帝在召唤他了啊!也罢,先帝去后他就该跟着去的,这小一年,不过是苟延残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是终究还有件事,他有些放不下啊!他看着屋顶的雕梁,大睁着眼。
他现在一顿饭只能吃一勺米,每天只喝不到一杯水,连太医都不忍再逼着他喝那些苦药汤。服侍的小太监知道他不过是熬日子,但是不敢怠慢,走路说话都悄没声儿的,气都不敢喘,小院里整天都死气沉沉。
但是今日,情况有了变化。随着门外一声响亮的呼唤:“皇上驾到!”他忽然睁开了眼睛,这,可是在梦中?还是到了天宫?
他心中还在纳闷,已经听到了几声靴子走路的响声,紧接着,他听到了年轻皇帝沉稳的声音:“周公公,朕来看你了。”
他浑浊的老眼挤出了一滴眼泪,艰难地撑着想要起来。皇上忙上前来,两只手紧紧攥着他瘦骨嶙峋的双手,不让他起来:“周公公,这种时候就不要跟朕多礼了。”
他说不出话来,流着泪轻轻点了点头。皇上握着他的手,难掩眼中的悲痛之色。这个暗中偷偷照顾他多年,且在他登基时起了关键作用的老太监,终究还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可是,虽然有些开不了口,对怀王之事的关注仍然让他不得不开口。
“周公公,”他轻声道:“你可还能说话?”
他吃力地点点头,试图张开嘴说话,却只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异响。随侍的小太监慌忙上来,端着一小盅参汤,用小银勺一勺一勺往周太监嘴里喂。只喂了不到半盏,周太监便轻轻摇了摇头,艰难地张开嘴,一张一合道:“老奴没想到,还能在临死之前再见到皇上。”
“周公公是在怪朕。”皇上皱着眉,痛心道:“是朕不好,整日忙于庶务,也不经常来看你。只是,看你身体越发不好,朕心里难过,所以有时候躲着不想来。”
周太监忙费力地抬起手,止住了皇上的话:“皇上多心了,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其实,早就盼着去见先帝了。只是有件事,放不下。”
“朕知道。”皇上连连点头:“朕不会让先帝在九泉之下蒙羞,先皇后与怀王之事是皇室家丑,绝对不可外扬。只是朕担心,若是天下不知道大皇子本无皇室血统,怀王,永远不会善罢甘休。”
“老奴放不下的就是此事,上次皇上答应老奴绝不会把先帝蒙羞之事传出去,老奴相信皇上定会信守承诺。可是那之后,老奴左思右想,日夜不安,先帝的奇耻大辱,自然不能随意传扬,可是若是关系江山社稷,又岂可为小节所拘?所以老奴想请求皇上,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将先帝之事传扬与天下。可是,若真是万不得已,想必先帝,也更在意我们西楚的江山社稷。”
“周公公这么说,朕就放心了。”皇上面色很是感动,这个忠心耿耿服侍了先帝一生的老仆,直到这时,还在一门心思为先帝着想!。
“周公公,朕今日来,是还有件小事想问问你是否还记得。周公公可记得先皇后身边有个嬷嬷,是位精通医术的苗女?”
“皇上是在找当年相关的证人吧?”周公公嘴角扯出一丝微笑:“皇上找对了,当年确实最有可能知道实情的,就是那位嬷嬷。只可惜,先皇后小产后她就死了,死因至今成迷。”
“死了?”皇上心中很是失望,又有些不甘。
“当年先帝和先皇后情深,所以老奴跟那位嬷嬷也算是经常见面。她话不多,但是医术很是精湛。先皇后的家乡本就是在湘西那边,那里苗人众多,这位嬷嬷据说是在老家时就跟着她的,她这么多年一直随身带着。只是不知为何,先皇后小产后不久,她就死了。”
“周公公确定她死了?”皇上还是不肯相信。
“当时先皇后小产,怀疑是荣太妃做手脚,在宫中大肆追查。那段时间,似乎那位嬷嬷和先皇后之间有了争执。”
“什么争执?”
“似乎那位嬷嬷觉得不是荣太妃下的手,阻止先皇后继续查下去。不过确实,查到最后,先皇后也没有找到荣太妃下手的任何证据。”
“这么说先皇后从一开始就认定她的小产是人为的了?”
“是,据说是先皇后认定她的饮食被人做了手脚。可是她一向小心,她的饮食一直是那位嬷嬷查过无误才能入口的。那时候那嬷嬷坚持认为宫内的饮食并无问题,并且似乎因为什么跟先皇后起了很大的争执。”周太监皱着眉头,竭力思索着:“那之后不久,她就从宫里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先皇后也找她找了许久,后来搜查证据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既然如此,周公公为何肯定她死了?”皇上的兴头又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