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殿。
“太妃娘娘,龚政王来看您了。”一个小宫女报道。
荣太妃昏黄的眼睛一亮,急忙坐了起来。想想有些不妥,又匆匆理了理发髻,整了整衣饰。龚政王已经走了进来,荣太妃忙迎上去,龚政王一边倒头下拜,一边颤声道:“母妃,儿子不孝,这么久才来看您!”眼泪已经滚瓜一般落了下来。
荣太妃一把拉起他不让他下拜,一边道:“快起来快起来,我苦命的儿!”说到苦命的儿四字,再也禁不住,悲声痛哭起来。
母子俩抱着哭了半晌,才相互搀扶着坐在罗汉床上。荣太妃抚摸着龚政王的脸颊,他才二十多岁,却几月不见就添了几根白发,眼角也多了几丝细纹。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这几个月过的是什么日子,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龚政王也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妃,经月不见,母妃老多了,也瘦多了。母妃从来算不上是什么和善之人,以前在宫里颇有威名,对付嫔妃也有的是手段,所以才能和先皇后并肩多年。可是母妃对他,从来都是一片赤诚,毫无私心杂念。试想大皇子是嫡长子,如果不是母妃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当初如何能把他扶上准储君之位?只可惜,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他们母子俩一夕之间从云端跌下,如今竟沦为了这宫里最大的输家!
母子俩经月不见,感觉如隔千年。流着泪对视了半晌,荣太妃才平静下来,对几个小宫女挥了一下手道:“你们先下去吧,让我跟龚政王说会儿话。”
几个小宫女面露为难之色,但还是互相对视了几眼,默默退了出去。
荣太妃叹道:“如今哀家身边得用的人只有一个李彩儿了,这些个鬼不鬼贼不贼的宫女儿太监们,若是搁过去早就让哀家收拾了!如今是不成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宫里的人还不都是见风使舵?以前虽说你没登上皇位,好歹还有个沈国公府空架子不倒,他们还有个忌讳。如今知道沈家倒台了,哀家没了靠山,光是冷言冷语几句就算是他们厚道了!”
“儿子知道母妃如今过得不如意,都是儿子的错。”龚政王叹道:“事情到了这个天地,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对了!”荣太妃忽然想起来问道:“你怎么光明正大地就进这后宫来了?那皇帝他知道吗?”
“儿子请了旨,光明正大进来的!”龚政王咬了咬牙:“我再怎么说也是先帝的皇子,进宫来看看母妃也是天理人伦,他若是不准,也得给儿子说出个道理来!过去是我患得患失,束手束脚,如今被步步紧逼到如此地步,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皇儿做的对,一味的害怕是没有用的。母妃一开始也是想着韬光养晦,徐徐图之,如今看来此举实在错误至极。”荣太妃眼中闪着阴霾的光。
她凝神想了好一会儿,又道:“皇儿不必沮丧,事情还没有到完全无法转圜的地步。袁宏亮首鼠两端,已然是靠不住了,但他部下还有几个将领与母妃是有过交情的。可惜母妃如今困守后宫,见不得他们。当务之急还是将先皇暴毙,皇帝登基的来龙去脉查清楚。只要拿到证据,让他们知道当今皇帝是个无情无义的忤逆不孝之辈,再许以厚利,也未必就说不动他们。宫城防卫再严,能有几个人?只要能带起两三万皇城里的御林军,我们就能抢占先机!”
“所以儿子才着急啊!婉婉和流云进宫这么久,为何还是没有进展?如今儿子怀疑自己府里也出了内奸,再拖下去就越发不利了!”
“这两个丫头对你是很忠心的,她们一天都没有闲着,抓紧一切机会打听消息。有时候连母妃都不得不提醒她们悠着点。前些日子流云偷偷摸进了先皇后寝宫,把哀家都吓坏了!幸亏小太监们不尽心,也没人发现,只是她自己也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
“既然如此,为何迟迟没有进展?”
“这怪不得她们啊,一则她们从下往上查,能动用的资源有限,只能挨着人头去摸,母妃如今失势,也帮不上她们。二则母妃心里其实也清楚,伺候先皇的宫女太监虽多,都是些外围,知道的不多。那王全安定然是个知情的人,可是他如今是御前总管太监,她们哪里来的胆子在他面前做手脚?还有一个最最知情的人,如今却不在宫里。”
“母妃是说,周老太监?”
荣太妃点了点头:“先帝驾崩后周太监就不见了踪影,哀家以为他因为知道太多,已经被他们处理掉了。皇帝和贵太妃真是瞒得一丝风儿也不露!直到最近婉婉和侍卫闲聊才打听到,周太监根本没死,在皇陵守着先帝呢!”
“母妃怎不早说!”龚政王激动地站了起来:“在宫外岂不是在宫里更方便?儿子这就安排,务必把他抓在手心儿里!”
“你以为宫外就好下手了?”荣太妃盯着他道:“皇陵有重兵把守,没有圣旨你根本进不去!俗语道灯下黑,皇帝为什么敢把周太监送到皇陵去?因为那儿比这儿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