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访车队在镇政府大院门前的公路上,稍稍停留了一下,大家讨论,是进镇政府大院还是直接开到县里去。
这时有人高喊:“进镇政府大院也解决不了问题,他们只会拖延时间,根本不会认真处理。”
于是,许多人跟着喊了起来:“往县里开,直接到县政府去!”
车队犹豫着开始向县城进发,过了西边的小桥,车速猛然提了上去。
令赵东城奇怪的是,徐海彪三个人这时候不见踪影了,镇政府大院里也没见一个人出来,只有沿街看热闹的人,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车队很快过了小谢庄,正往前行驶着,迎面飞速驶来一辆小轿车。
小轿车在离车队一百多米的地方,靠路边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四个人,赵东城看到,其中的一个人正是宫新志。
另有一个人走到路中间,双臂平伸,微微前倾,做拦截状。
这一位赵东城也认识,是镇政府办公室主任郭健,此人历来伶牙俐齿,能言善辩,人称“郭铁嘴”,说他是镇政办主任,其实跟宫新志的秘书差不多,两人平时几乎形影不离,他是宫新志的左膀右臂。
别看这郭健年纪轻轻,三十旺岁,说话办事却极为老道,大事小事都能处理得恰到好处,让人心服口服。
老蟹不认识郭健,但认识宫书记,他不敢不给宫新志面子,车队在距离郭健五米左右的地方戛然而止。
恰在此时,徐海彪三个人架着摩托车也飞速驶来。
停下后,徐海彪简要地向宫书记汇报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并向他介绍了周殿光。
周殿光走路好像有点瘸,难道刚才摔着了?联系到徐海彪来的这么迟,赵东城不得不相信有这个可能。
宫新志看了一眼胡子拉碴、双目浑浊的周殿光,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周殿光感觉到了,浑身更加不自然起来。
宫新志没有理会周殿光,继续和徐海彪说话。
周殿光一时间显得六神无主。
他鬼使神差地朝车队走过去,毫无征兆地冲大家说了一句:“都回去吧,大家反映的问题会解决的。”
大家弄不清楚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所以都坐着没动。
“这老头可能吓失了机吧?”
有人窃窃私语。
镇里有两个人在车队前面拦着,其他的人在路边商量了一阵,当徐海彪把周殿光叫过去时,宫新志忽然对他改变了态度,握着他的手,不停地向他表示问候,这前后落差有点大,周殿光颤抖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宫新志请周殿光协助镇里的工作,阻止群众越级上访。
周殿光慢慢地找回了自尊,马上就有了精神,他明确表态说,自己不同意群众越级上访,答应一定全力阻止。
宫新志和周殿光商量着怎样劝阻群众,劝阻了以后,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郭建则走过去对大家发表演讲:
“上访虽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途径,但是通过这次行动,反映出大家是有觉悟的。
对于那些敢于以身试法,对上级的决定置若罔闻的腐败分子,我们就是要敢于揭露,勇敢地站出来和他们做斗争。
我对大家的觉悟和胆识非常敬佩,生活中就是需要这样的人,不然那些贪赃枉法、损公肥己,不把人民群众当回事的人,会更加狂妄,更加无法无天。
在这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榨取群众血汗钱,恣意欺压百姓的人,最终绝不会有好下场,只能自作自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古今不变的道理,人民群众是衣食父母,谁敢把人民群众踩在脚下,国家理所当然地就会把他踩在脚下。
现在的中国是法治社会,别说一个小小的村支书,就是再大的官,犯了法,也必然会被严惩!”
他这些话大家听着极为入耳。
赵东城一时兴奋,带头鼓起掌来,紧接着,掌声顿时响成一片。
宫书记和周殿光已经商量妥当,所有上访群众到镇政府大礼堂集合,由镇长王东和大家面对面交流,详细了解周顺昌的所作所为,关于处理意见,会在大礼堂当场宣布。
周殿光把这些情况跟大家一说,大家都很高兴,再加上刚才郭健那一番铿锵有力的讲话,人们心里的火气逐渐消融,于是六辆车立即调转车头,往回开。
来到镇政府大门前,大家都纷纷跳下车向大礼堂走去,周殿光也跟着去了。
人们在大礼堂前几排就坐后,不大一会儿,以镇长王东为首的三个镇干部,依次来到主席台上坐下。
王东先作了讲话,讲了行政村的工作应该怎样抓,镇里对各行政村支部书记的态度,以及关于群众反映村干部的问题,镇里通常都是怎样处理的,他一条一条地讲得很详细。
他讲了很长时间,接下来就是大家自由发言,有些问题村民自己也拿不准,王东就让大家分组讨论,于是,大家三个一伙五个一起地讨论开来。
老蟹把赵康给他的材料递了上去,镇领导们互相传看了一下,看过的人做沉思状。
接着,大家讨论总结出来的问题,也被汇总到两张纸上,递了上去。
台上的人一一看过之后,王镇长做了最后的发言:
“大家反映的问题是全面的,有些问题也是严重的,镇里会给予严肃认真地对待。
其中的某些问题,我们还要进行调查,核实后必将严肃处理。
在问题调查清楚之前,现在我宣布,即日起,周顺昌立即停止工作,接受调查,老村行政村的日常工作,暂由副书记周有恒主持,这期间如再发生其他问题,另行处理。”
台下立即响起了一片巴掌声,很多人都高兴地笑了起来。
有人开玩笑说:“这回周顺昌没法顺昌了!”
他的话又立即引起了一片笑声。
散会后,老蟹让大多数人坐上其它五辆车先回去,几个和他关系特别要好的人,坐上了他开的这辆车上,他又拉住了赵东城,让赵东城跟他们一块儿走。
那五辆车开走后,老蟹把车开到了一家饭馆前,七、八个人纷纷跳下车来,鱼贯而入,在饭店里大吃大喝了一顿,直到天擦黑才回了村。
赵东城只觉得,他这一整天都是晕晕懂懂的,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回到家后,他晚饭也没有吃,早早地就躺到了床上,酒力之下,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没多久,一阵凄厉的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而近,向村里驶来,村子里紧接着就是一片骚动。
赵东城睡梦中隐隐约约地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他被惊醒了。
他朝外边看看,黑咕隆咚的。
贝贝在他旁边睡得正香,但王月琴却不知去哪了。
他正疑惑间,只听大门一响,不大一会儿,王月琴进到了屋里。
“外边怎么了,咋乱糟糟的?”他不由自主地问她,“我好像还听见了救护车的警笛声,谁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