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很快就反馈了过来,几乎所有人家都能理解赵东城要地和建窑的艰辛,认为这事都是他一手办成的,自家也没出一分钱,现在窑厂虽然开始赚钱了,但自家也不能见钱眼开。至于有什么要求,差不多都是希望以后能常年在窑厂里打工,工资靠得住就行,说到分红,赵东城能给多少就是多少,他们不强求。
乡亲们太善良了!赵东城想。
这怎么跟周顺昌说的天差地别了呢?
当然,也有个别人牢骚满腹,甚至要求把地还给沟北的人,说什么宁愿不要那些地,也不想让赵东城靠这些地发财。
因为这些人本来就对自己有意见,所以,赵东城也没觉得有啥奇怪的。
了解了基本情况之后,赵东城就心里有数了。
但他还是决定,按照跟周顺昌说好那样办,开组员会议,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不是选出代表,而是六组的人家全体参加。
为了不耽误大家白天干农活,开会的时间定在了天将略黑的时候。
六组在老村行政村也不算大组,几百口人,大家一听说是为了承包款的事,当然是满心欢喜,能来的就都来了。
赵三柱家院门前的那块空地上,黑压压的或蹲或坐了一大片,赵三柱从自家院子里扯出一个灯泡,挂在一棵小树上,灯泡是100瓦的,看起来很亮了。
人们在窃窃私语,没有人大声说话,甚至听不到有人提起承包款的事,说得都是一些废话。
赵东城蹲在赵三柱家的院墙根处,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吸烟,他在等周顺昌,他想让周顺昌先讲,因为这个事直接和自己有关,他不好说。要是别人的事,赵东城觉得自己三言两语就能给解决了,他办事喜欢干净、利落,不喜欢拖泥带水。
周顺昌怎么还没有来?
他让自己先把人召集起来,说他随后就到,可现在大家已经等了很久,有好多人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不停的蹲下,站起来,站起来,又蹲下,甚至有人扭头回家了。
赵东城不停地向西边路口张望,那里暗暗的没有一个人影。
这时一个小孩儿哭了起来,她母亲不好意思地往四下里看了看,然后低下头看着娃娃道:“你这小妮子,咋这么多怪毛病咧?这好好的哭个啥哩?”
她的声音不高,却又人人听得见。
正在大家等得心急,开始嚷嚷着让赵东城快说时,西边不远处有人咳嗽了一声,赵东城一听就知道是周顺昌,周顺昌走得很快,一会儿就到了赵东城跟前。
周顺昌没解释自己为啥来得这么晚,赵东城也不问他,只是催着他赶紧给大家讲话。
周顺昌有点奇怪:“怎么,你还没有说啊?”
“事是你提出来的,我能说个啥?”赵东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周顺昌没办法,只好清清嗓子说道:“今天把大家喊到一块儿,只有一件事,就是赵东城那个窑厂承包款的事情,这是你们六组的事,关系到你们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
他忽然停了下来,咳嗽了一声,然后在原地转圈,往四下里看,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把一口痰吐在了院墙根处的一堆碎砖上。
接着,他又从兜里掏出烟来,手捂着用火柴点了烟,深吸了两口。
然后他接着说:“大家也知道沟北的那些地,原来生产队分组的时候,分给你们六组了,你们一直没种,被河北人种着,现在地要回来了,那当然是你们每家每户都有份,不过话说回来,把地分给大家,这也不现实,现在赵东城在那里建了窑,就有人提出来,说他不能把那些地据为己有,赚的钱得大家平分,这样一来,赵东城有点吃亏,那咋办呢?我跟镇里宫书记一块合计了一下,觉得用承包的方式比较合适,你们六组把那些地承包给赵东城,他建了窑,给你们承包费,这样大家就都划算了,现在你们定个标准,承包款一年给你们多少合适。我可跟你们说清楚了,要是定少了,你们以后又觉得吃亏了,那我看就没法管了。”
他的话刚一落音,马上就有人说道:“那些地俺们六组的人本来就没种过,现在东城要回来后建了窑,俺们钱也没出一分,咋好意思要承包款嘛,只要能在窑厂里干活挣工资,就对得起俺们了。”
周顺昌听了,明显地愣了一下,他提醒道:“说话不要图个嘴巴痛快,现在做了好人,背地里又眼红,这就跟傻子差不多了。”
这时,有一个人小声说道:“要给就给多点,给一点点,还不够塞牙缝的,那还不如把地再还给沟北的人,落个清净。”
听声音像赵四贵。
赵东城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了望,因为说话的人蹲在暗处,他没有看清,就装作没听见。
周顺昌让那个人站起来,“你说个数,不要怕,有我呢。”
但那个人一声不吭了。
这时,有人建议一年给六组一万块钱的承包费,周顺昌听了没搭理他。但下边好多的人都跟着符合:“一万就一万吧,不少了,就这还是白拿的哩。”
先前那个小声说话的人忽然骂了一句:“日娘的,都跟没见过钱似的,一万块钱够买啥的?”
他话刚落,人群中腾地站起一个人来:“你狗日的骂谁?不是人家跟没见过钱似的,而是你这种人钻钱眼里了,没了良心。”
赵东城一看,是平时跟他关系比较好的赵刚,刚才一万块钱承包款就是他先提出来的。那个人伸长了脖子朝赵刚看了看,,看见赵刚一副随时准备应战的样子,迫于某种顾虑,他没敢动。
周顺昌眼看一万块钱的承包款要被大家接受了,心里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知道六组的人这是怎么了?这也太少了吧?
正在他想帮大家算算帐,提醒他们一万块钱太少的时候,赵东城说话了:“周书记可能觉得一万块钱太少了,我也觉得有点少,这样吧,我再加一万,两万块钱,大家看怎么样?”
人群顿时一片欢呼,都说赵东城是个爷们,做事够意思。
周顺昌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只能是两万块钱了,一点也不可能多上去了,一气之下,他也不再提老六老七占股份的事了,只是低声地嘟囔了一句:“傻屌!”然后扭头就走。
赵东城赶上去,请他到家里坐坐,周顺昌摇摇头说:“不去了,没想到你能把六组的人哄得团团转。”
赵东城知道,周顺昌已经明白,他逼自己找他求援的计划落空了,心里肯定会很不爽,所以,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对他的态度多作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