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 万千目光聚集在南姜身上。 此刻，他再无之前身为世家联盟盟主的霸气与洒脱，更没有所谓道果巅峰强者的虚怀若谷，仅剩了满身大汗和说不出的慌张。 南姜失魂落魄地抬起头，壮着胆子看了一眼李泰的方向，很快就遭到了其身旁两名侍从御使的凝视，仅仅是这惊鸿一瞥，便让他提心吊胆起来。 “慢。” 李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造次，并抬了抬自己的下巴颏让南姜继续。 见此情形，南姜也明白一时半会儿他还不会像王灵一样丢了性命，不过怎么看也都是迟早的事。 “李大人，其实当初在您找到我的时候，我便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毕竟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但是仔细想来，我南姜究竟何错之有？不过只是想要多谋一条出路，从来就没有背叛过谁。” “您让我组织起散乱的军侯世家，建立这个所谓的世家联盟，一同反抗周玄的暴政，还按照您给出的部署一一攻陷了那些城池，既然您连刚刚发生的对话都一清二楚，这些事情不会无从得知的吧？” 不出所料，面对南姜的这份陈词，李泰点了点头。 反倒是在场的诸位尊者们皆是吓了一跳，如果真的按照南姜所说，那岂不是他们一路走来的一举一动都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牵着鼻子走。 无论是跳反与周家撕破脸面，还是如今齐聚一堂与虎谋皮…… 竟然都是出自于眼前这位大雍雷部侍郎的决断？ “嘶……” 这一刻，所有人都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深深的落寞和悲哀。 他们这些各大世家的家主长老们，自认为聪明一世，没想到在这种事情上栽了个大坑，究其原因，不过还是让世间众人都趋之若鹜的那两个字——利益。 没有利益的驱使和保证，他们是绝对不可能这么痛快答应南姜的邀请，并且听从他的所有指挥，尊他为世家联盟盟主的。 “所以，我南姜究竟何错之有？” “还望李大人不吝赐教，告知小人为何要被剥夺盟主之位。” 话音未落，南姜已经俯下身子作叩拜状。 虽然他的动作满是小心翼翼和低声下气，但是从他的言辞之间还是能够看出，南姜是打心里面不服从李泰的决定的，他希望对方能还自己一个公道，讲明一个清白。 “呵。” 对此，李泰的回答也很简单。 在这一片静默之中，他缓缓站起身子，一袭绣着潜龙入渊图案的墨绿色官袍格外耀眼，身后几名来自黄龙李家的御使立马弯下腰来，脸上无不写满了对于他的恭敬。 这身官袍是地位的象征，更是李泰本人力量的外化。 他在失去那头王境的流火黄龙以后，修为确实退步了一大截，但是在黄龙李家诸多宝贵资源的扶持下，李泰非但没有自甘堕落，反而再次站了起来。 甚至，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也是为什么他敢再次踏入始源大界，并且发誓要找陈幸和镇北军复仇了。 “南姜，你想听解释？” “那本官就给你一个解释。” 顷刻间，李泰周身爆发出了摧金断玉的强大气场，每朝着南姜走来一步，足下就出现一个个类似于龙爪形状的撕裂印痕，赫然是他背后那头龙种御灵在释放神通。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无不噤若寒蝉，头也不敢抬。 以他们的认知根本无法理解李泰身上发生的变化，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和对方的境界脱不了关系。 难不成到达王境以后，无需召唤御灵也能够借用它们的神通手段了吗？ 南姜心里咯噔一声，望着步步相逼的李泰，一时间方寸大乱，额头上挂满了层层细汗。 饶是如此，他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因为王灵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反正动也是死，不动也是死，不如就在这生死之间最后搏一搏了。 幸好，这一次南姜赌对了。 李泰停留在了距离他十步左右的位置，并没有再往前行进，但是仔细观察下，他的身后那些龙爪似的脚印已然凸显出了一条真龙翻腾的模样，简直是骇人听闻。 黄龙李家，果然名不虚传。 “当初你们南家受到官兵讨伐，你独木难支，眼看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是本官在那个时候派出人手拯救你于水火之中……” “随后，本官看你尚且是个可造之材，便将我们黄龙李家从不外传的绝学——三昧真火神通传授与你一二，放眼整个始源大界，又有哪样火系神通能与之相媲美？” “这些你无法否认。” 果不其然，听到李泰说的这些话，南姜心虚地点了点头。 原来，那一日南华琼在长峪城下，其御灵焰人马释放出的火刀神通之所以无法熄灭，便是出自李泰的手笔，尽管只学到了三昧真火的皮毛，但是对付那些土鸡瓦狗一样的冬狩神藏军已经是绰绰有余。 “按理来说，得到了本官的恩典，你自当尽心竭力为我所用，在我的授意下将这群人聚拢起来，多多少少对周玄与他的官兵起到一些骚扰作用。” “可是你扪心自问，你们攻陷的那些城池和郡县又有多少价值？早已经是破烂不堪，一片狼藉，我要那些断壁残垣有什么用！” “难道要本官在废墟之上建立一个新的王朝吗？” 听到这番话，南姜不禁面红耳赤。 正如李泰自己所说那般，他这么提拔南姜和南家，就是想让对方率领各大军侯世家成为他的马前卒，替他收复大雍曾经的失地，好在将来大雍神朝降临之际，不至于举目荒芜。 结果南姜倒好，每当攻陷一座城池，便任由那些军侯世家如土匪一样烧杀劫掠，好好的郡县变得生灵涂炭，黎民百姓们简直比官军在的时候还要凄惨万分。 这让李泰对他大失所望…… 他想要的是可以直接拿来用的地盘，而不是一座座已经被榨干价值的空城，南姜此举分明是越俎代庖，本末倒置。 然而，南姜也有自己的理由。 他虽然名义上是世家联盟的盟主，却只是一个草头司令，下面这些军侯世家的家主长老们，又有几个真的把他放在眼里？ 以其道果巅峰的修为，根本无法对他们做到令行禁止，只能通过这种信马由缰的方式来拉拢这些人，却不曾想这样的做法换来的是李泰那边的信任崩塌。 “现在明白本官为什么要革你的职了？” “呵……” 李泰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即瞥了一眼身后瑟瑟发抖着的世家御使们，事实上，他表面上是在斥责南姜，实际也是在敲打这些利欲熏心的白眼狼。 不过，眼下自己还用着这些阿猫阿狗，所以还不能与他们彻底撕破脸面。 等到周玄一死，大雍神朝降临…… 再鸟尽弓藏，杀他们也不迟。 望着面前卑躬屈膝的南姜，李泰眼里闪过一抹寒光，嘴角微微上扬，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正好，我这里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南姜一愣，他哪里看不出来这位李侍郎是在给自己挖坑，让他往下跳，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况且，万一自己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建立奇功，说不定能够保住一条小命，再不济也能保全南家的血脉子嗣。 “有任何用得上小人的地方……” “李大人但讲无妨！” 李泰等的就是南姜这句话，就见他双手背在身后，缓缓俯下身子，以一种玄之又玄的方式淡淡开口。 他明明是压低了嗓音，可是在场近百名尊者竟然不约而同听到的那句话。 “那你就把知道的关于陈幸的一切全部道来。” “包括他在群岛上的种种经历，以及现在的御灵境界，我想这一点对南家主来说，应该不算难吧？” 什么？！ 南姜脑子嗡的一声，自己要是真的把这些秘密全部泄露出去，岂不是彻底得罪了陈幸和镇北军…… “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便好，来人，给南家主赐座，也让在座的诸位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镇北侯之子陈幸究竟是何许人也。” 李泰冷冷一笑，自顾自坐回了原来的首席，马上就有人给南姜搬来了一条名贵奢侈的金丝楠木太师椅，但是怎么看都像是审讯拷问用的老虎凳。 这一刻，南姜双股颤颤，如坐针毡。 偏偏他又没有任何脱身的办法，只能是一五一十把知晓的所有情报告诉李泰。 而不仅仅是李泰，其余军侯世家的家主长老们同样竖起了耳朵，用心倾听，生怕漏下一星半点。 因为他们也十分好奇，陈幸是如何在半年时间内，火速从一名超凡境界的不起眼御使，摇身一变成为了王者境界，这样的经历完全可以称得上离奇二字。 “唉……” 南姜长叹一声，自心底向陈幸道了声歉，但是为了自己和背后南家的安危，还是不得不和盘托出。 很快，在一众人马期待的目光下。 南姜就把自离开汉煌国以后，到群岛那场神战爆发，再到木龙船重回宝石岛的天涯海角大阵，事无巨细地交代出来，其中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因为南姜清楚，李泰这只老狐狸既然能在世家联盟里安插人手，说不定木龙船上也有他的耳目。 对方极有可能是知道了一些关于陈幸的事…… 现在再从自己的嘴里来大胆求证，可谓是机关算尽，水滴不漏。 果然，和南姜料想的一样。 在说到某些关键节点的时候，李泰情不自禁往前坐了坐，仿佛想要听得更为清楚，反倒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例如木龙船停靠在猾狰熊所在的孤岛这件事，他一点也不关心。 “呼……” 最终，南姜在李泰威逼的目光里结束了自白。 “李大人，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事情都一一道明了，可否饶过我和南家上下老小的性命？” “还望您高抬贵手，法外开恩。” 平心而论，南姜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出卖了陈幸，和当初酆都山九幽道人的行为别无二致，都是把陈幸的秘密卖给了他的敌人。 但是在场众人并没有因此鄙夷，因为换成是他们…… 也会这么做。 并且，没有一个人在听完陈幸这些堪称传奇的故事后，不会咋舌不已，心脏骤停。 毕竟这里面的每一次战斗都是那么危机四伏，命悬一线，但陈幸又总是能够起死回生，不得不令人佩服。 虽然他们没有亲眼见证陈幸荣登王境的那一刻，但仅凭想象和对灵力的感知也能猜想到，那一定是一幅震惊世俗的壮丽画面。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陈幸在高天原上通过击杀黑暗妖王们，从而吸收了他们的灵力滋补自身，还用这些力量孕育出了一头王境御灵？” “所谓的……麒麟？！” 忽然间，李泰迅速起身，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南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谈话里的关键词。 南姜目光一怔，没想到堂堂大雍雷部侍郎会对这个感兴趣，但秉着小命要紧的原则，还是不得不重新讲了一遍。 “回禀李大人，确实如此。” “连我们也搞不清楚，为什么陈幸离开木龙船的时候还是尊者，到了高天原就变成了王境，明明他已经被那头木系御灵给拖入深渊了……” “唉，其实我也是最后才到场的，假如王灵还活着的话，他一定能够讲的更清楚，因为王灵是从头到尾经历了这些事情。” 此话一出，李泰眉头微皱。 紧接着，方才还得意洋洋的独孤信突然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锁定自己，吓得他连忙跪地求饶：“李大人恕罪，我，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闹到如此地步啊！” “要是早知如此，我就不会与他鱼死网破了。” 幸好，李泰并没有要诛杀他的意思，其关注点都放在了南姜说的那头墨玉麒麟上面：“化诸天力量为己用，并且能够肆意吸收所有属性的灵力……” “这怎么听起来像是天枢坊那群疯子研究的玩意儿？” “好像叫什么……” “天人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