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私下里早已吐露过对卢象升的顾虑。
郑海珠欣然,非因觉着自己获得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忠诚与挂念,是值得雌性动物洋洋得意的成就感。
她不是客印月。
她是满意于被青史记录得昏聩不堪的朱由校,在这个时空里,刚刚登上政治舞台时,就表现出对人心复杂的揣摩能力。
要成为合格的政治家,要成为更迭上层建筑结构的实验性元首,仁与勇之外,朱由校还应时刻保持怀疑的精神与敏锐的洞察力。
郑海珠回过身,对着花厅一角的铜镜,整了整自己身上和卢象升一样的男装直裰,又扶了扶头上的四方平定巾,对捧着木盒子的小火者道:“为殿下更衣吧。”
……
汪嵩午睡醒来,已将近申中时分,日头都偏西了。
汪嵩让下属从街上最好的酒楼,叫了一桌茶点果子进来,记在驿站的公帐上。
他悠闲地靠在二楼的绮窗下,品啜香茗的同时,目光就没离开过皇长子下榻的院落。
蔷薇花下,那个松江来的年轻师太,正在抄经,时而站起,与曹化淳说几句话。
美貌女子穿得素净,特别是佛门衣衫,真真别有风致,怪不得泰山姑子被誉为四绝之一。
汪嵩饶有兴致地想。
属下禀报说,松江师太午未之交随着曹公公从书房出来,就仍是侯在院中。想来皇长子也去打瞌睡了,回头还要听师太讲佛法。
汪嵩不免动了个念头,今日果然没自己什么事了,若皇长子那边不会召唤,自己又养足了精神,不如以会友为名,干脆也出去寻寻乐子。
嫖资不好走驿站公账的话,就从礼部账上出。
没啥不体面的,这说起来也是取之于妓、用之于妓,况且自己在曲阜,为了大明江山筹银子,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和委屈,可不得用朝廷的银子好好慰劳一下。
汪嵩于是施施然起身,进屋披上苎罗大袖衫,正要下楼,却见一个属下火急火燎地奔上来。
“汪,汪老爷,不好了,殿下与两位师傅,在妓院遇到尼姑了,啊不对,是在尼姑庵遇到妓女了。”
汪嵩倏地瞪大了那对眼皮浮肿的细长眼睛,比前一回听到朱由校在城门下摆摊卖木器还要震惊。
“皇长子何时出去的?”他盯着属下,冒出来这么一句。
却听楼下传来曹化淳气急败坏地喊声:“老汪,汪嵩,你快与咱家同去!”
小半个时辰后,泰山北麓,林木葱茏蓊郁处,树冠掩映的庵堂前,锦衣卫和小火者开道,引领曹化淳与汪嵩,径直往里,走到大殿后头的一片禅房前。
朱由校从当中一间禅房迈步而出,指着跪在台阶下的一片海青色人影,怒气冲冲对汪嵩道:“你们礼部,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