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师傅……”卢象升见郑海珠面如死灰、不言不语,小心地唤了一句。
郑海珠佯作从沮丧悲戚中回过神来,但带着一丝讨价还价的意味,对杨涟和左光斗道:“晚辈不像士林男子,进过书院和科场。我没有座主和年兄可以请教宦场分寸,行止若有失当,只因懵懂,绝非阿谀媚上,或者恃宠而骄。杨公和左公说得有理,不要激流勇进。我北上一年,也的确应该回南直隶看看营伍和商行。但是,我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离京……”
左光斗仍是一脸慈蔼和静的表情:“哦,你有何想法,尽数道来即可。也莫说你没有座主和年兄之类的话,总宪和老夫,其实视你为巾帼不让须眉的可造之才,愿意给你指点一二。”
“实职的官位,我可以不去想,但进讲官的身份,我比敕命还看重。我要陪着皇长子,去泰山祭天。”
杨、左二人闻言,皆是一愣。
他们还以为,小妇人心性嘛,睚眦必报,平日里小恩小怨的话本子看多了,提的条件,多半是将那个当众让她难堪的吏部观政、东林弟子樊宏,被分去什么穷乡僻壤的小县做个推官,算是出出气。
没想到竟是什么泰山祭天的事,跳跃性有点大。
郑海珠越发作了不卖关子的口气,点出“赵南星”这位现任东林领袖,一字一顿道:“赵公如今是太府寺堂官,礼部也是贵派执掌,贵派同意我作为皇长子讲官,同往泰山,顺道再去曲阜拜访衍圣公,就是在京内京外的读书人中,为我挽回几分颜面。况且……”
郑海珠望了一眼卢象升,语带深意道:“况且,我还希望,象升一道去。不仅因他这大半年来,也进出文华殿,本就得两位皇子敬重与喜欢,更因,更因我早已将他视作幼弟一般,怎能不虑及他的前程?”
左光斗一听就明白了。
其实不用郑海珠啰嗦这几句,他们东林这回找个马前卒当众大骂一顿郑海珠,本也有些可惜卢象升。
赵南星虽未将东林驱逐郑海珠的想法,提前知会帝师孙承宗,但孙承宗从去岁起,就没少夸卢象升,将他视作东林门人中年轻一代的希望。
赵南星只是喟叹,这样好的苗子,怎地阴差阳错,去与郑氏混在一处,还有些西学火器的劲头,稀释了东林之星的成色。
左光斗既知几位领袖的想法,此刻倒也觉得卢象升应该去泰山。
三年一度的科试在即,须让从阅卷官到天下考生都晓得,与郑氏妇人混过一阵同袍之谊的卢象升,仍是东林认可的、堪为储君师长的士林才俊。
“唔,郑姑娘,总宪与老夫毕竟理会的是都察院,不是礼部与太府寺。你所求之事,我们一时三刻地又怎可予你准信。但,你的意思,我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