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桂被说得语噎,一时静默,移开目光,瞅着摇曳莫测的灯火。
片刻后,他看回马祥麟:“所以,马将军,今日不管我的刀会不会断,你都会卖个破绽让我赢?”
马祥麟点头:“对。不过,以你的身手,若刀不断,或许,马某不必卖破绽,真的就输了。”
满桂心头顿时一舒坦。
这南蛮子,还挺会说漂亮话哩。
马祥麟冲马彪使个眼色,马彪走到营帐深处,打开一只木箱。
铁器碰撞的叮啷响声后,马彪捧出来一件兵刃。
“满兄弟,指点我的文臣好友,自家在南边有布甲和铁器作坊,马某身上的绵甲,就是她那里做的,神机营的寻常铅子儿,十步外打不透。她此回,亦让马某带了几把好刀好剑,还有枪头,来野狐岭,赠与她所敬重的戍关好男儿。你是用刀的,那就太好了。”
马祥麟说着,接过马彪奉上的刀,食指与中指并拢,像检验钩镰枪头一样,轻轻抚过刀锋,继而拿起木墩上准备写家信的一张黄麻纸,手腕轻抖,抛向空中。
一声轻而哑的“嘶”声,刀光过处,黄麻纸被削成两半,如秋叶般,缓缓地飘落。
马祥麟将刀入鞘,推到满桂面前,口吻冲淡宁和:“满兄弟,朝中文臣,也不尽然都是酸腐刻薄、藐视咱们武人的刀笔吏,也有做刀做枪和做人,都上路的。马某不久要去东边龙门关,等不得满兄弟将这新刀使趁手后,咱俩再对战比试了。不如,就比比,谁手里的家伙,杀的鞑子多吧?”
满桂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又看看眼前的刀。
他成年后的认知里,头一回出现今日的跌宕起伏,令他由倨傲不屑,到血气上涌,到处变惊诧,到登门解惑,到心生澎湃,最后,成了懵懂不知如何应对。
唯一当下就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得了一把好刀。
不是赏的,人家说了,是敬赠的,对,就是这个从镇上秀才口里学来的词:敬赠。
帐中针落可闻。
马彪在阴影里,盯着此情此景,只觉颇有意思。同样是面对面,黄昏时招式纵横的激烈近战,变作了目下的无声静观。
但,无声胜有声。
马彪正揣测,郑夫人和少主能否心想事成之际,满桂伸出大手,握住了刀柄。
“马将军,边军行粮,每月一两五钱银子。我满桂,也不是没见过好物什的土包子,这把刀,差不多得小十两银子。我带人,跟你去东边,你给管口饭吃就成,大半年的行粮银子,我不要,折抵这把刀的钱。我满桂,从不白拿别个的好处。若杀鞑子杀得痛快,马大将军再赏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