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派决定亲自送郑海珠等人去登州。
并非出于礼贤下士的目的,而是郑海珠的精神面貌,多少刺激了他。
小王爷意识到,即便这样出身草根的女子,若四处闯荡见世面,那番所思所想的能力,以及所做作为的勇气,亦会颇为可观。
所以,他决定亲自考察一下横穿山东半岛至登州府的商路,以及向登州知府陶朗先问一问,如今的登辽海道是不是像朝廷官宣的那样,已经荒芜寥落,就连给辽地驻军的棉衣饷银,也多往山海关那一头走了。
正好这一回出了闻香教的事,朱以派代表鲁王,去与抓了邪教小头头的陶朗先商议,兖州知府在邸报里写给朝廷看,也不会引发京师那边对于藩王的疑心。
郑海珠当然求之不得。
根据许三的经验,辽海还有一个月就会完全封冻了,兖州至登州有近千里,他们如果不能及时赶到登州,面临的选择将会是,要么在登州傻等到明年春天开冻,要么折身北上,过天津卫出山海关,走陆路进入辽西,再度过辽河,才能抵达辽阳与毛文龙见面。
后者不只是路途遥远的问题,关键是又要被各种名目的税卡盘剥。
织造局的刘时敏提醒过郑海珠,尤其大沽、滦州到山海卫,沿途有许多河北籍太监私设的税卡,还是能走海路就走海路吧,给登州巡海道水师的买路费,肯定要比给太监的买路费少。
所幸现在有了鲁王宗室的车队,从兖州一路东荇,不但跑得快,还少了许多盘问阻拦。
郑海珠善于察言观色,在兖州时就鼓励郭氏随丈夫一起去,并且很诚恳地告诉她,在江南,士绅的妻子,比如自己最初投靠的小姐韩希孟,是拥有相当大的旅行自由的。堂堂镇国将军夫人,为什么要将自己禁锢在后宅中呢?
朱以派也欣然应允。
于是,一路上,因有郭氏在旁陪伴,郑海珠就不必在意避嫌,可以用大把的时间,给朱以派洗脑,阐明为何要把兖州煤矿股份制化。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朱以派很快理解了一堆新名词:宗室股东,商社股东,表决权,股息,每股分红,有限责任,出资方,管理方。
以及最重要的一个词:公司。
朱以派化繁为简地理解了一下,就是,自己需要说服鲁王朱寿鋐,将鲁藩的宗室成员,依照势力大小,划分对于兖州煤矿的持股比例,进行每年分润。
这看起来是将鲁王自己碗里的肉剜出去不少,但其实是分担了政治风险,用钱堵住下级宗室成员的嘴,别因为眼红鲁王和泰兴王父子坐享煤矿利润,而去皇帝跟前说坏话。
万莫小瞧了明代这些藩地内勾心斗角的激烈程度,就连仪宾,也就是郡主县主们的丈夫,都得小心。
毕竟就在十几年前,湖北的楚藩,便发生过仪宾揭发对于权贵群体和所谓的读书人,一开始就给予税收豁免,所以,即便是张居正那样的铁腕人物,只要还在王朝的体制内摸爬滚打,也不能彻底解决。
朱元章这样自认草根出身的皇帝,登上皇位后,表演式地提倡一番节俭,但他和他的子孙始终刻薄对待的,仍然是草根,反正韭菜割不完。
朱以派听了妻子的话,沉默须臾道:“难怪会闹闻香教。其实,这样说来,我们宗藩的产业也是不纳税的,再这样子子孙孙地下去,岂非……”
郭氏倒真有些武将之女的胆气,大剌剌接话道:“岂非民变会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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