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松江府城清水巷,韩府。
朱门轻响,郑海珠神态平静地回到韩希孟的院子。
正在厅上整理绣线的韩希孟,立刻招呼婆子去给郑海珠端一碗绿豆莲子汤,一面关切地问:“二叔和二婶,没怎么责罚你吧?”
郑海珠在圆桌下首那张专属于她的木凳上坐了,莞尔道:“放心,没事。二奶奶先开的口,把我斥责一顿。然后二老爷说,晚上他与董家二爷和黄大官人、顾少爷陪马将军在文哲书院吃酒席时,马将军和黄大官人一个劲地夸我们俩不像弱女子,马将军还说他的命是我拿瓷雷救的……”
韩希孟听到此处,就笑嘻嘻地打断郑海珠:“快让我猜猜,二叔后面一句话,是否就是,阿珠也算给我们韩府大长颜面,大功可抵小过?”
郑海珠点头:“二老爷正是这么说的,然后二奶奶赶紧接上说,国法嘉赏是国法嘉赏,家规也不能视同儿戏,让老彭去知会账房,扣我三个月的工钱。”
韩希孟撇撇嘴,不满道:“那还是罚了。”
郑海珠忙开解她:“小姐,二奶奶执掌后宅,当然应该如此处置。我毕竟和守宽偷偷陪你出去,倘使此事就这么算了,让宅子里其他下人怎么想?”
韩希孟“喔”了一声,将婆子端来的软糕和绿豆汤推到郑海珠面前,喃喃道:“那倒也是,二婶是当家主母,历来又把我当她亲闺女一样,这回若不做做样子罚你,三婶婶和吕姨娘,都要嘀嘀咕咕。唉,婆婆妈妈们若太闲,就是麻烦。”
郑海珠心道,这可不就是市民社会小家庭成为主流前,深宅大院司空见惯的情形么。
她北上来寻韩府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或许要面对自己最烦的宅斗剧情。
不过,公平地说,跻身松江府缙绅圈的韩家,内宅关系已经比其他大户简单许多。
这一支韩家,到了韩希孟的父辈,是三兄弟。
大房夫妇病逝得早,只留下一个女儿韩希孟。
二房韩仲文,在极年轻的时候便考中了举人,没想后来两次进士不中。
因适逢江南文士经商之风日盛,韩仲文便无心仕途,而是娶了嘉定县钱家的女儿,利用韩家祖上积累下的资产与人脉,结合钱家的棉花种植与纺织技艺,做起了棉布生意。钱氏娘家算得响当当的大地主,可惜她嫁过来后没有生养,韩仲文便又纳了城中一位秀才的女儿吕氏做妾,生有一子韩希盛,今年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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