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男子穿着一身有些旧了的灰色河山装，平静地看着窗外，虽看不清模样却也能看出他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到仿佛没有把所发生的一切放在眼里。

这是一个平日里高高在上到理所当然的人物，天之骄子、云家希望。

只有男子手上静静待着的手铐才能昭示男子如今的身份。

“你还挺安逸的。”前面开车的人一身警察装扮：“怎么，看着你害苦了的人民，没有什么愧疚之心吗？”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被脏污遮住的窗外。

“看着那个嚎啕大哭却仍旧坚持泼你泔水的大娘了吗？”警察没有在意男子的漠然，只是饶有兴致地继续说着：“她的儿子因为你的政令在战场上尸骨无存，儿媳偷偷抱着孙子去你建的烈士墓祭奠，结果路上遇到倭寇，被□□至死。孙子则被倭寇带回去做了活体实验。”

男子仍旧一动不动，看着窗外，目光死一般的平静。

“还有那个一身孝衣的青年……”

“那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

男子一直平静地听着警察侃侃而谈的故事，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一动，只是看着窗外。

“啊，我忘了，你舌头被割了说不了话了。”警察歉意地笑了笑：“不过听说你们云家善出美人，果然如此。不知道那个据说长得倾国倾城的云家大小姐云氏阿宓究竟是什么模样。”

男子的手猛地一动。

与安静地车内不同，车外人声鼎沸，激动愤怒的人群中一个娇小的身影随着人群挤来挤去，却又努力的想挤到前面。

“挤什么挤！没长眼睛啊？”一个提着菜篮的中年妇女将那个身影推搡出人群用力推倒，看也不看地继续朝着车子大骂起来。

人群外倒在地上的那个看起来娇小的身影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爬起来，看了车队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向着某个方向跑去。

事物渐渐模糊，只剩一句坚定而悲伤的话飘散在空中，只余回音。

“我愿意。”

……

云宓揉了揉脑袋，太阳穴隐隐发疼。

刚才那个梦做的有些莫名其妙，可她也还算能弄懂。

那个河山装看不清面目的男子，应当便是云家大少爷云氏未来的顶梁柱云易铭了，只是前世发生那场事故之后，云易铭仿佛人间蒸发一样再也寻不到踪迹。

昨日她回云宅并没有见到云易铭，听说是因为公事外出无法为她接风，云氏夫妇听到后顿时脸就黑了。

后来还是她给劝服住，潦草应付完接风宴赶紧上楼回房休息了，云韵则被司机送回了她的家。

按那梦境结合自传可以看出，两兄妹关系应该还算不错，甚至云宓愿意为了云易铭去答应某个条件。但自她回来后云易铭连续几日不回家打翻了她的猜测。

这日，正当云宓在她自己的书房里试着凭身体记忆练回毛笔字时，突然听到门口有声响，便放下毛笔，缓缓走到门口，一打开门，几个少年少女就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

“阿宓！你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儿，害得我们这么些天也没给你接风洗尘！”一个穿着鹅黄色洋装，看起来娇俏动人的卷发少女微微瘪了瘪嘴，突然发现什么惊呼一声：“哎！你怎么穿得像个老古董似的？还有你的头发！怎么又直回来了？哎哎哎！你竟然还在练毛笔字！”

穿着深棕色西装，模样与少女相似，看起来稍微年长些的俊秀少年温和地用手敲敲卷发少女的额头：“梓涵，没规矩。”

赵梓涵撅起了嘴：“一遇到阿宓哥哥就变了个模样！也不疼梓涵了！”

赵霆昊耳根有些微红，又敲了赵梓涵一下：“休得胡说。”

“本来就……”

“霆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不要教训梓涵了。”赵梓涵旁边看起来颇为温婉的短发少女笑着开口。

赵梓涵也便朝着短发少女呲牙笑了笑。

“云大美人～你既回来，怎么不与我们说一声，你不想我们便罢了，我们可想念的紧。”温婉少女的旁边则是站着一个精致妖孽的少年，正吊儿郎当地靠在门边笑意盈盈瞧着云宓。

那少年唤她时带着一种粘腻的尾音，听着就让人无端脸红。

只是那双与云宓颇为相像的桃花眼，让她恍惚间想起云宓朦胧梦境中一个男子。

那个男子也是看不清面目，与之前梦境里那个与云宓相拥的军装男子不同的是，他似乎戴着一副铁质面具，只能看见一双勾魂似的桃花眸。虽是如此，男子浑身却散发出一种傲人的气势，但那双与她神似的桃花眼里含的不是潋滟的水光，而是深沉的墨和寒冷刺骨的冰。

她略略回神。

自传中约莫提到一些如今的伙伴，神情温和的赵霆昊和娇纵活泼的赵梓涵，是新海世家赵氏的大少爷和三小姐。温婉的短发少女是新海女子学院与云宓一般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只不过出身寒门，名为沈思绮。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大概就是王家的子弟王允文了。

赵家为新海世家，虽比不得云家百年底蕴，但也算新海数得上名号的世家，云宓与他们交好自然不奇怪。

沈思绮虽为寒门子弟，但适逢乱世，出身倒也不怎么重要，况且沈思绮其人聪颖异常，现如今在新海女子刊报《学韵》里常任撰稿人，在青年学子中也拥有一定的名声。

只是那个王允文……却是王家的子弟，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