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时刻,尉迟千和库左左菩没有慌乱,更没有盲目执行国王的王令率鹫雕营南下东城。他们知道呼衍獗留给鹫雕营、甚至整个于阗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夜深人静,中军大帐内火把通明,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趴在两个沙盘上,分析、推演、争吵,争论的焦点是与汉使团合兵攻黑沙仓,还是孤军南下取宁弥?
与汉大使班超大帐内情景相似,尉迟千大帐内也有一大一小两个大沙盘,大的是西域乃至从河西至整个葱岭东西的山川地理形胜和各国态势,小的是当面西域战场的山川地理和敌我位置。
“汉侯大人,呼衍獗撕开黑沙城防线,南下拘弥国、于阗国后,黑沙城绿洲便是其与龟兹国联系之唯一枢纽。末将以为,大使必自北河(注:既塔里木河)南下,先掐断龟兹国与黑沙仓之间联系。鹫雕营与精绝城鄯善国守军如东西夹击,便可助大使败石舂、袭夺黑沙仓。粮道断,呼衍獗全必军震荡,势难持久!”
深夜子时,天起了一阵风,大帐外传来沙尘击打帐蓬的沙沙声和角鸮鸟洪亮的鸣叫声。沙盘上敌我态势一目了然,库左左菩坚持自己的意见,他所言分明是本平八稳、风险相对较小的打法。
可尉迟千看得透彻,现在的黑沙城与其说是粮道重镇,还不如说是呼衍獗故意引诱西域汉军来袭的诱饵。因为,石舂有五千劲骑,近两万随军役夫。西域汉军如强行袭夺黑沙仓,不管是与石舂打成对峙,还是击破石舂取了黑沙城,短时间内对呼衍獗大军都影响有限,并不能解东城之围!
二人已经争论多时,库左左菩比尉迟千大十岁左右,但尉迟千坚持自己的判断,“围三阙一,恰好撵石舂南下固守宁弥。宁弥城是拘弥国王城,城高墙厚。有宁弥城支撑,呼衍獗三万大军或能打一个月,东城在重兵椎击下能撑过一个月么?!”
现在鹫巢要塞内只有尉迟千手中这支鹫雕营区区千二百骑,只有打在呼衍獗最致命的关节点上,才会发挥四两拨千斤效用。而这个致命的全局关键点,尉迟千已逐步看清,正是拘弥国的王治宁弥城!
库左左菩担忧道,“宁弥城必有重兵防守,吾军兵少,取宁弥便要攻坚,风险太大了。况且呼衍獗此时定然已在攻击东城,宁弥城居东城不足四百里,吾即便夺下宁弥城,亦必受石舂与呼衍獗夹击,如此则或有全军覆没之险哪……”
“不不……”尉迟千激辩道,“此正出敌不意处!汝想想看,鹫雕营南下威胁宁弥,必调动石舂尾随南下。如此,将使黑沙仓出现战机,大使与使团夺黑沙仓后,必快速南下策应吾部。吾至宁弥城,能取城焚粮秣更好,即便不能取城,昆仑山下藏身处众多,将令呼衍獗不敢全力围攻东城……”
西域汉军没有力量与北道联军主力正面列阵对抗打野战,尉迟千坚信,假如足智多谋的班超在鹫巢要塞,此时他也一定会盯住宁弥城!
自进入西域起,不到万不得已,班超绝不与强敌正面硬碰,甚至从不打攻城战,更多的是据坚城固营,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破敌,这让龟兹国、焉耆国铁骑那强大战力无了用武之地,一次又一次如重拳打在软绵上。避短锋芒,阙翦粮道,断敌于粮,把对手搞弱、搞疲、搞饿,再寻机败之,这都是班超的拿手好戏,尉迟千印象深刻!
况且,即便鹫雕营南下不能调动石舂所部,以班超、淳于蓟之能,胡焰、灌藉之智,蒙榆、田虑、华涂、梁宝麟之勇,石舂又如何会是汉使团对手?真要打黑沙仓必能破之,不过多费些时日罢了。但尉迟千坚信,断然不会出现这一局面。因为如果石舂不动,班超一定会率部绕过黑沙仓悄然南下,目标定然是呼衍獗的粮秣重镇——宁弥城!
想明白了这些,库左左菩也恍然大悟,尉迟千便将国王广德令其南下的王令抛诸脑后,断然下了孤军东进、南下,远袭宁弥城的决心!
汉章帝建初二年(公元77年)四月二十七日黎明之前,尉迟千在鹫巢内先后派出两路可靠驿吏,一路向北隐秘寻找、迎候班超的汉使团人马,一路向南奔向西城向国王广德禀报自己的判断和决断。
接着,他与库左左菩率鹫雕营千二百重骑、一人两马,随身携带淡水粮秣,全军另有五十峰驼或役马携带辎重,自鹫巢要塞果断进入茫茫大沙漠,向东南方向急驰而去!
再过七八天便是立夏,四月末的大沙漠昼夜寒暑交替,为保护畜牲足力行军速度快不起来。夜晚寒冷异常,冷风砭骨,裹紧毡毯都冻得哆嗦。到了中午却烈日炎炎,起伏连绵的沙丘之间闷热异常,如在蒸笼一般,能将人马烤熟。尉迟千夜晚歇息白昼行军,不到三百里沙漠路程,却用了整整三天时间,到第三天午后才赶到拘弥河畔(注:即今克里雅河故道)。
河水在沙漠中静静地流淌着,经过三日死亡行军,士卒、战马迅速饮水、进食、进料,并补充淡水,全军快速恢复体力。就在此时,前出的斥侯回禀,恰好一支联军的运粮队正在南方七八里处向南慢慢行进,约四五百骑护卫,“最少一两千辆牛马车,役夫数千,几千匹牛马驼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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