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孙卿真神人也——”刘炟反反复复将太后诏书看了一遍又一遍,窦固说这是皇家“家事”,说白了这便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
太后如此严厉拒绝并已经公告天下,也就将母子这场争执大白于天下。那么“封”和“不封”的理由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天下人尽知吾这个皇帝到底是否仅是个摆设!
于是,刘炟经过长考后弄清了一个道理,为报答太后的养育之恩,现在封赏外事戚已经不是什么应不应该的问题,而是必须封,关键是如何封!
过了几天,朝会时见到三位舅舅,马廖年事已高,而马防、马光都已染病,坐在御坐上的刘炟便顿生怜意。父皇在日,对外戚严加管束,三位舅舅既不能在朝廷任重臣又不得封爵。甚至伏波将军马援功勋卓著,年过花甲仍为国出征,却仅仅因为是太后翁,便不能居云台二十八将之位,令他惋惜!
他想报太后养育大恩,于是他不死心,下朝后至长乐宫向母后禀报政事并问安时,他再一次恳求道,“母后,自高祖兴汉室,舅氏之封侯犹皇子之为王也,天经地义。太后诚存谦虚,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且卫尉年尊,两校尉亦有大病,如有意外,将使臣长抱刻骨之恨。宜趁吉时赐封,不可延误啊!”
太后闻皇帝言,心里十分难受。她对皇帝的心事看得清清楚楚,除了想报答养育之恩外,对母舅的亲情依赖是他力主封赏外戚的主要原因。登基伊始,面对以三公九卿为首的满朝文武,年轻的皇帝战战兢兢,他既畏惧这些国之重臣又实在不知道谁值得信任,谁可为依靠。此时他心中最信赖的,便是从小疼他爱他的三位舅舅。
想到这里,她倍感欣慰,不禁喜极而泣!
她更清楚朝中众官奏请封赏外戚的原因,自先帝发奋北征开始,窦固作为汉军主将便屡建奇功,放眼今日朝中已无人可比拟。先帝大行之时,曾抓着她与太子刘炟的手交待,“匈奴不灭,社稷不安”、“灭匈奴者窦氏也”并将太子刘炟托付给赵熹、窦固二位大臣,令二人“襄助新君,社稷……永固……”此时朝中众臣希望刘炟封赏外戚,分明是想抵消窦固的权威和影响。
她更明白,对窦氏怀恨在心的首推自己的三位兄弟。先帝宾天国中大丧之时,她的三位兄弟想闯宫,是窦固令侍中、北宫卫士令杨仁将三人阻挡在宫外。马廖持重,可马防、马光却心胸狭窄,刘炟继位后,窦固便失去兵权,先帝北征大业已有半途而废的可能,马后聪明过人,自然明白这里面少不了自己的三个兄弟起了作用。
但她牢记着先帝定下的规矩,后宫绝不可干政。儿子尚小,仍在服丧期间,除了朝中大事她要掌握方向,其余她不想过多干预儿子的施政。但她有一条底线,那就是决不能让马氏外戚被封侯且出将入相。以马防、马光秉性,一旦出将入相,势必小人得志,嚣张跋扈,马氏最终只能走上前汉外戚败亡之路。
因此,她沉吟半晌想出一辙,“吾反复思虑此事,盼能对国家和马氏皆有益,并非只想博取谦让名声,而让皇帝蒙受不施恩于外戚之恨。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条侯周亚夫言,‘高祖约,无军功不能封侯。’今马氏无功于国家,岂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同邪?”
刘炟愣了一下,激辩道,“阿母,诸舅生于太平时代,自不应与中兴之后相提并论。否则,岂不是难为人么?”
太后道,“吾常观天下富贵之家,凡禄位重叠者,犹多果之木也,其根必伤。且人所以愿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温饱耳。今祭祀则受太官之赐,衣食则蒙御府余资,此还犹不足邪?而非得拥一县封土乎?”
刘炟道,“臣自小便受阿母教导,这些道理如何不知。今吾为一国之君,诸舅却难得尊荣,是吾心里觉得不忍……”
“荒唐!”太后闻言,便不悦道,“汝为一国之君,非仅为吾马氏而生,凡事当以教化国人为先。我已深思熟虑,汝不必再有疑问!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今西域、漠北、高原、西南夷诸边地无有宁者,国内数遭干旱谷价已涨数倍,吾昼夜忧惶不安,坐卧不安,汝却欲先封赏外戚,难道忘了先帝‘匈奴不灭,社稷不安’遗训乎?或是想违背慈母拳拳之心哉?”
刘炟并未退让,“阿母,吾正因常思慈母拳拳之心,才思泽及外家。父皇遗训儿一时不敢相忘,阿母适才言需有军功才得封赏,倘若诸舅有了军功,阿母当不会再阻吾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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