颥怜一直低着头,血海深仇深藏在他小小的心灵,让他对这个世界充满恐惧。或许班超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或许他知道眼前这个山一般的男人便是他的依靠,他慢慢抬起头,泪珠簌簌滚滚而落,面向班超可怜巴巴地点点头。
恰在此时,淳于蓟、胡焰穿好襦服后又一起返回大帐,见班超单膝跪地与两个小人相谈甚欢,颥怜和秅娃儿都在流眼泪,淳于蓟给秅娃儿一个爆栗,“好好带着阿弟,不准欺负他,出去玩儿去罢!”
等秅娃儿牵着颥怜的手一起走出大帐,呈匉从桢中城送来的十几车冰块也到了。于是,冰盘内再次摆上巨大的冰块,大帐内一会儿便凉爽起来。
纪蒿忧虑地通报道,“吾路过勒丘城时,莎车国大法师色决漪刚在勒丘城讲完佛法,又启程向盘橐城去了。疏勒国无法师,这老贼是齐黎心腹,便是个大斥侯,正是最易出事的时候,总让他来去自由,总不是办法!”
前些年,疏勒国让前国王龟兹人兜题玩坏了,穷困凋零,民不聊生,国内寺院基本被毁坏,僧侣也基本被屠杀殆尽,剩下的都逃到周边诸国。而相邻的于阗国、莎车国都是大佛国,于是,莎车国大法师色决漪便每年几次到疏勒国弘法,信徒甚重。
众将都不信佛,也不懂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从在白山蒲类国开始,班超对西域各国佛事从来战战兢兢,既未反对又不热心。当年,先帝在雒阳西门外建白马浮屠,鼓励吏民向佛。楚王刘英则用黄老浮屠交结百官,意图谋反。三辅“大善人”司马瑞造浮屠拢信众,却与司马南勾结羌胡,差点酿成大祸。
可汉使团下疏勒后,他面临的另一难题,恰是佛事。西域各国都信佛,僧侣是个特殊群体,在各国来去自由,娶妻蓄婢,甚至出将入相。国王忠与许多贵族、吏民都是信众,莎车国大法师色决漪现在便是疏勒信众心中的大佛,每次来疏勒弘法,国王忠与众多贵族必亲自接待,你不让他来讲佛布道怎么行?
因此,班超无奈地道,“沙门崇佛,汉使团没有理由反对。传令田寰,派手下斥侯跟随监视。如行不轨,他日一起算总账!”
他们又开始小声将即将进行的大动作,以及由此可能引发的变故,从头讨论了一遍。胡焰最后一再嘱咐众人,“从古至今,退守最难、最凶险。汉使团东归,牵一发而动全身。商尉与众将请切记,此为汉使团最高机密,暂不能让众将知道!”
蠕蠕闻言,不满地瞪了一眼胡焰。
这里除她而外都是大人物,这个老沙匪、断耳贼分明就是对她不放心。吴英见状,怜爱地抚摸一下蠕蠕的秀发。蠕蠕小声道,“汉侯晚上好好收拾这个讨厌的断耳贼!”
这话让胡焰听到了,竟然向蠕蠕作揖道,“蠕蠕所言有理,所言有理!”
“休想——”吴英故意变色叱道,“那不正如了他的意,做梦去罢!”
班超与淳于蓟原想传疏勒军大都尉黎弇,向他先行通报一番。但思前想后,为了行动稳妥、隐蔽,确保骗过焉渑这只母老虎,还是作罢。此时,天已经暗下来了,帐内却未点烛。胡焰便回头对帐外喝道,“点烛,上寒瓜!”
班秉、班驺一直不敢进来,班秉闻言便欢欢喜喜地进来点上烛,班驺则端进来切好的几大铜盆寒瓜。帐外众将见大帐内气氛欢欣,便也都知道危机解了,于是众将一涌而进,争先恐后地抢过寒瓜便吃。
焦虑了十几天,夫人一来,便云开见日出,众将都巴结、奉承着纪蒿,“商尉”“嫂夫人”“夫人”叫得分外亲,班超与纪蒿听得也是分外甜蜜。
天黑后过一会,天也凉快了些。班超当晚犒赏全军,中军大帐内,辎重营端上几大盆刚刚捕上来的水煮小河虾、炸小鱼,几大盆肉炒青芦、炒鲜蘑、兽油焖青菜等,几鼎炖小羊羔,几盆脍炙野猪肉,分置各案上,十分丰富。
中军卫卒们则鱼贯而入,为每案旁置一罇蒲桃酒,并挖开泥封。中军众将一片欢欣,大帐内外刹时酒香扑鼻。
大宴间,班超看了淳于蓟、吴英一眼,淳于蓟心领神会端着爵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商尉乃汉使团第一功臣,本将敬商尉一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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