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英巧笑不言,锦娘对着年龄比她和吴英小许多的纪蒿,却讨巧道,“夫人,吾成天与一群大男人厮混在一起,别的不说,光那一个个身上汗味便懊恼透了。不如昆仑屯便做护商队罢,与旋耶扎罗将军换换,吾二人便跟商尉混算了!”
“太公乃汉使团大将——”纪蒿叹口气,却答非所问地道,“相持一年,汉使孤军守疏勒,其实就靠吴太公与锦太公之昆仑屯了……”说着,扭头看了一眼黎弇、黎阳与疏勒军众将,轻叹一声,“唉,什么时候吾疏勒国兵亦能出个昆仑屯,令大使麾下再得一劲旅,本尉脸上亦有光!”
黎弇与疏勒众将低首无言,倒是黎阳昂首挺胸铭誓,“疏勒军定不负夫人厚望,三年后,疏勒军不练出劲旅,疏勒军众将便提头一齐见夫人!”
秅娃儿不满地道,“呀呀呀,说得瘆人,夫人要一堆破头颅何用?”众将都被她说得笑了起来,气氛稍微轻松了些。
华涂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畏畏缩缩地贴着秅娃儿一步不离,便捏捏秅娃儿秀气的小鼻子逗道,“哟喝,这么小便找到伴儿了呀,小不点真有眼力……”
“谁要他,滚远点……”秅娃儿将颥怜推开,可颥怜又巴巴地贴到她身边,秅娃儿晃着小拳头愁眉苦脸道,“都看见了吧,都看见了罢,不是吾要找。小跟屁虫,烦死了,嘁,不是夫人收留,吾一拳捣一边去!”
班秉、班驺高高拉开门帘,纪蒿拉着吴英、锦娘的手,与蠕蠕等随从一起走进班超的大帐,见班超、淳于蓟、胡焰三人光着膀子,正撅着腚趴在沙盘上皱眉小声地争论着、密谋着什么。班超面北站在沙盘前,正在蹙眉沉思。胡焰与淳于蓟在沙盘两边,两人头靠头争得面红耳赤,互相瞪着牛眼似乎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对一群女人进来视而不见。
“疏勒人性烈,倘若反叛后投龟兹,吏民必反对,岂不要血流成河?吾以为断然不可,还是有预有埋伏!”胡焰是中军从事,帐谋时从来不让人。
淳于蓟则一脸恨铁不成钢架势,手敲着沙盘边框“咚咚”响,“老沙匪,狗日的,莫非让吴太公弄傻了?汝让疏勒军进驻,岂不是告诸众反贼,汉使早有防备,敢妄动者死……”
刚进来的吴英与锦娘对视一眼,勃然变色,就着发作,纪蒿带着歉意看了二人一眼,这才摁下怒火。只有小姑与寡妇二犬见到纪蒿便欣喜地奔过来,摇头摆尾,高兴万分的样子,接着又与秅娃儿和颥怜打闹在一起。
纪蒿奖赏性地抚摸一下二犬的大脑袋,然后摘下帷帽,静静地坐在一边,手拿便面当扇子,轻轻地扇着热风。二犬则乖巧地坐在她的脚边,调皮地不停掉头看着她和蠕蠕。吴英与锦娘二将,只好也静静地陪坐在一边。
秅娃儿好动,这闷热的帐内她自然呆不住,转眼便带着颥怜到大营内疯去了。
虽然已经是傍晚,但大帐内依然闷热异常。沙盘旁边,三人争论不休,各不相让,有时会象斗鸡一样瞪眼较劲,只到似乎有了点眉目,这才一齐回头,看着静静坐在一边的纪蒿和蠕蠕、吴英、锦娘等女,胡焰“啊”地惊叫一声,一时便痴了一般。
原来,他们看到了一幅很精美的画面。暗淡的光线下,四女二犬,姿态、神态各异,静如止水,正静静地一齐看着三人。
“嫂夫人……这这……抱歉……”
胡焰、淳于蓟尴尬地看了众女一眼,这才一起奔出帐去。原来他们都赤着上身,汗流浃背,还不时用大手搓着强健的身子,从大肚皮上搓出一团团黑乎乎的泥巴,这一切都让众女看在眼里实在不雅。此时便赶紧逃出,冲回自己帐内穿衣去了。
当着吴英与锦娘的面,班超装着若无其事一般,揉揉肿胀的太阳穴,与纪蒿只是对视一下,便心有灵犀地互相微微点头。班超嘴上却故意道,“汝完事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何不提前通报一声?遍地斥侯,今后汝之动向都需禀报本使、副使、中军!”
“嘁!”纪蒿叱道,“吾只是代商尉好不好,小人物,斥侯看不上的,说白了便是替权鱼空忙活!”
锦娘正要淘一下麻巾,纪蒿嫣然一笑,亲自接过,“这事该夫人干……”见木盆内的水已经黑乎乎的,便令班秉再打了一盆,这才在其中淘了一下,将麻布巾拧干,凌空抛到班超青铜色刚健的身上。
班超接住擦身上的汗,纪蒿却与蠕蠕、吴英、锦娘一起轻轻哼起童谣,“汉使走疏勒亡,龟兹人当国王;女作婢来男当奴,赤河水呀比血红……”
班超将麻巾扔还给蠕蠕,然后穿上襦服轻衫,便背着手在大帐内来来回回地踱着步。纪蒿已看出三人吵了几天架,定然大计已决。而这个大计,绝不是撤离疏勒国或西域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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