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

第十七章 插翅难逃

他又一一察看了马厩、粮仓、草料库,最后来到官署后边的水井边。飘飞的小雪花中,辘轳、水桶静静地呆着,却充满动感。看一眼井内,如镜的水面映出一个白须飘飞的苍老身影。

他心思黯淡,扭头遥望南方巍峨的雪山和两边的千沟万壑,不禁仰天长叹!

他实在想不明白,耿恭凭这样一座小城,在外无援军、内无粮草的绝境,是如何激励他的士卒们,整整坚守了一年有余,一年有余啊!

他再一次进入耿恭的官署。这座低矮的夯土房屋内,炕上是一铺乱草扎成的卧榻,一个低矮粗糙的木案,一盏黑乎乎、由腻腻的兽膏灯。炕下是一个黑色的大泥火盆,透风的门窗上寒风如剑!

案后乱草上还有一个深深的坐痕,那分明是耿恭经常坐的地方。单于费力地爬上炕,坐在案后耿恭的坐位上。耿恭就是在这里,运筹帷幄,凭数百人抵抗着他的千军万马,最后悠然撤退,食他蒙羞。

他木然地坐在这里,又想起一年之前,与耿恭一样的另一个汉人魔鬼。没错,那是一个比耿恭还要讨厌的噬血汉将。他先是想不明白,后是感到悲凉。汉朝地大物博,土地丰沃,物产富饶,人口稠密,可谓人杰地灵,又岂止一个班超、一个耿恭。

更令他恐怖的是站在班超、耿恭身后的那两个人,一个是已经死亡的汉明帝,一个是汉军主帅窦固。经过窦固两次北征,已经重伤了北匈奴的元气。呼衍部已经难以控制西域,而西域如绝,北匈奴便失去粮仓,漠北已经一地狼籍,北有丁零,东有鲜卑、乌桓,南有大汉,匈奴帝国定然将更加羸弱,受到各国群殴!

他悲哀地感动,加上这一次,经过汉朝这三次致命打击,北匈奴的中兴之路已经断了,衰落或将难以避免。现在,最要紧的是要令呼衍部乘汉朝退兵之机,围攻困守南道疏勒国、于阗国的班超,只有击破班超,重新夺回西域,北匈奴才能借西域粮栗、财货支援,夺得休养生息、东山再起的机会!

至于眼前,老单于不相信耿恭能插翅飞掉。早在呼衍王兵败逃回东且弥国时,他已严令南呼衍部统领山北各国兵重出柳谷(注:即今达板城),木都和呼衍砭率焉耆、尉黎等国兵出危须国,夹击正在车师前国的段彭、王遵部。

……

蒲奴单于在疏勒城浮想联翩、谋划大局之时,耿恭已经率领二千汉卒,登上天山顶端涧道内。极度的寒冷、肆虐的寒风中,四名重伤员都未坚持住,他们都被冻死在担架上。埋葬了四名殉国将士,耿恭率领汉军继续向山南进发。两天后他们即将下山时,北匈奴一彪快骑追了上来。

“校尉,汝速行,吾来断后!”

范羌为后卫,他领着二百骑断后,将这支北匈奴百余骑先头部队砍杀大半,余敌皆缩了回去。耿恭抓住机会率队疾行,又过了两天,终于顺利与山下的皇甫援部汇合。

没想到,神情紧张的皇甫援来不及与耿恭寒喧便道,“校尉,吾军有被包围的危险。太守已分兵防守柳谷,控制天山冰雪达坂,并命校尉迅速带范羌两千人越沙海、过北山(注:即今库鲁格塔格山脉),从楼兰城转进敦煌郡。太守已经派出驿吏,请行敦煌太守事郑众大人派出军队接应!”

原来,形势已经陡然严峻。

就在耿恭等将士从疏勒城撤出的前几天,蒲奴单于已命逃到东且弥国的呼衍王,将山北诸国兵一万余人,翻越天山雪大坂再出柳谷。呼衍砭、木都将龟兹、焉耆、危须、尉黎等山南各国二万余人出柳中。单于则自将左鹿蠡王二万人,从东且弥国出天山巅、过柳谷。命车师前国国王安就,设法拖住段彭、王遵部三至五日。

从古至今,撤退是最危险的军事行动!

大战之后,汉军兵力已经不足。面对严峻形势,段彭派皇甫援接应耿恭,自己亲率二千人顶着能将人马吹上天的狂风进入在柳谷扎营,堵住雪大坂,封锁住了山北通向山南的涧道(注:即今柴窝堡—达坂城谷地)。又命王蒙带伤将一千人,出柳中城,警戒龟兹、焉耆方向!

“匈奴人如此绝密动向,太守如何得知?”耿恭闻言顿生疑窦。

皇甫援道,“将军勿疑,是两个‘匈奴牧民’咋日夜与范羌相向而行,从另一山巅涧道翻山进入山南,递来了紧急密信。还说疏勒城仍在汉军手中,单于离开后,他们将设法营救……”

耿恭惊讶,“匈奴牧民?”

皇甫援肯定地道,“没错,但不是一般的牧民。他们持有班超司马与骑都尉耿忠大人的信物,并自称为班司马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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