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岭州是疏勒国大贵族图勒一族的世袭封地,以戈壁、荒滩、草场为主,但得益于北山(注:即南天山)融雪水滋养,因而是疏勒国最主要的草地牧场。左相寒菸闻讯,觉得事关重大,且必有蹊跷,便带着击胡侯番辰与二百国兵朝食后从盘橐城出发,晌午后赶至北岭州(注:即今阿图什市所在绿洲)。
秦汉时代,北岭州溪流纵横,水草丰沛,浓荫覆盖,绿茵遍地,是优良牧场和农区。七月大战后整个北岭州吏民剩下不过八百余人,人烟稀少,有农田不过数千亩,且亦耕亦牧。而当时的北岭城(注:即库木萨克村古城遗址),不过是一个坚固小城堡,城中居民仅有几户牧主近百人。
捐毒国在乌即州之西的大山内,国民均以狩猎或放牧为生。疏勒国归汉后,捐毒国不断有牧民举族移民到疏勒国绿洲。其中有一个小部族约百十人,在头人颥罕率领下进入北岭州,本来在天山一个大草甸内以狩猎与放牧为生。汉大使班超颁发《垦荒令》后,颥罕带着族人到北岭州正式入籍登记垦荒,短短一个多月已经开垦无主荒地近千亩,授宅十五区,本已建起了十五座简易院落、围栏,村落已经初具模样。
这片荒地位于北岭州大牧主查术辰封地的西侧,地处天山脚下,一条融雪小河弯弯曲曲地穿过这片田地,是极好的农耕之所。颥罕部族亦牧亦耕,垦荒之余还进山狩猎,已经在这里扎下根来。但到了九月上旬,查术辰的家兵突然包围了这个小部族,因而双方发生了激烈械斗,部族死伤数十人,并将男丁全部羁押。
寒菸来到北岭州时,巡视了天山脚下的垦荒村寨。沿途所见各垦荒村落,都关门闭院,人丁战战兢兢,仿佛末日来临,见官军来更是如临大敌。正是秋高气爽、牧草如茵、秋栗收获后的金秋季节,本应该牧歌飘扬、牛羊肥壮、充满生机和喜悦,可眼前这些简易村落却萧索凄零、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来到被牧主抄掠后的颥罕部族,触目所见更是令寒菸心惊。村寨已经被一把火烧毁,村民们只能在村寨废墟南边的空地上搭起简易窝棚,老人、妇女、儿童便栖身在这些新搭成的简易窝棚或茅棚中,粮栗、农具和大量牲畜被抢走,场院内成堆的秸杆已成灰烬,村落东侧一块二百余亩的晚熟栗田未及收获即被烧毁。只有临时圈起的简易围栏内,劫后余生的牛羊们在安静地吃着草料。几条赖皮狗战战兢兢地躲到一边,畏惧地看着众人。
男人都被抓走了,村落中只剩下老弱妇孺,他们眼里带着恐惧、仇恨、不满,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躲在各家窝棚或茅棚内。寒菸巡视了一座又一座茅棚,很多人家茅棚内以草覆地为榻,九月份的北岭夜里已经很凉了,可吏民们连夜间御寒的毡毯都没有,做饭用的陶釜、盛水用的水缸都被打破,牧主下手狠辣,分明是要将这一族人赶尽杀绝!
村落中央一个大茅棚上浓烟翻腾、呛人,寒菸带着众人走了过来,只见一个老妪正在往露天火塘内添柴火,火塘中间放着一个残破的陶釜,老人这是在为她的孙儿熬粥。釜盖分明已被打碎,只能敞开着滋滋地冒着热气。而茅棚内的乱茅草上,一个拖着黄鼻涕的七八岁小男孩,正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妹妹,畏畏缩缩、可怜巴巴地望着这一群官家人。
州长且戈讨好地禀报寒菸,“此乃酋长颥罕家……”
“主母,不好了……”草棚西边的简易围栏内,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正带着两个女仆将一群羊赶回来圈好,远远望见一队官军进村,一个女仆惊叫出声。
妇人惊慌地抬起头向村内看去,只见领队的是一个左臂吊在脖子上的女官员,官军对村落秋毫无犯,而飘扬的旌旗上分明写着“寒菸”二字,不禁喜极而泣。“是左相,左相来了……”这个颇有见识的妇人拍拍发帻上沾着的草料,一溜小跑进村,到寒菸面前,才扑嗵跪下迎接,凄厉叫冤!
“民妇跪迎国相……”
妇人长跪于地稽首毕,又以头叩地大声哭唱鸣冤道,“民妇禀告左相,颥罕部族已在州府入籍,允吾等遵《垦荒令》垦荒。可查大人却夜晚带人来袭,杀人放火,抢劫粮栗牛羊。吾部族丁口死伤数十,男人战败被羁,便剩下一村老弱病残……沙海广大无吾族冤大,葱岭高过青天没有吾族怨高,请国相为吾一族做主啊……”
在妇人的哭唱声中,各家各户的茅棚内都传来了妇婴的哭泣声,撕心裂肺。慢慢的,老人、妇女们都哆哆嗦嗦地围拢了过来,他们一齐跪在妇人身后,哀泣之声令人心酸动容。而那个老妪,却对寒菸等人的到来视而不见,顾自在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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