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

第六章 雷霆之怒

这一瞬间,班超父爱泛滥,差点将妇人紧紧地搂在怀中!

但他没有,这个妇人毕竟不是两小无猜的冯菟。她从小在沙漠小绿洲长大,又经历了亡夫丧子之痛,亡国之恨刻在她的灵魂中,因而太有野心和心计。就象一株稚嫩任性的沙枣苗,嫩枝易折又长满尖刺,娇妍的黄花易枯萎凋零,难堪大用。只有在岁月的洗礼中健壮强大起来,在风沙的磨砺中褪去易伤人的尖刺,才能结出鲜红诱人的果实!

因此,他控制着自己的情感。况且他此时已根本顾不上揭穿、斥责她,他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办,他要从她口中听到他现在最想听到的东西。班超在坐床上坐下,指了指侧案冷冷道,“汝坐下!”

纪蒿不敢违拗,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走到侧案后坐下。歇斯底里哭了半天,到底有点渴了,嗓子正冒火呢,便也不管他正瞪眼,更不管案上色调绚丽美观的釉陶耳杯是谁喝过的,端起咕噜咕噜地便贪婪地喝尽。哼,反正汝也不会要吾,装淑女给汝看有屁用!喝完又拉过铜壶倒了一耳杯,咕噜咕噜地喝尽,还扯过旗边很不文雅地擦了擦嘴唇。

“喂,那是酒——”

班超诧异地提醒一声,见纪蒿并未理会,便又冷着脸道,“哭也哭了,酒也喝了,说正事吧,谁害的汝?吾要听实话!”

这互不相干、冰冷冷的声音令她战栗。她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与在拘愚城完全不一样的面孔。这是一张冷峻如刀削般的面孔,一双睥睨天下的眸子分明透着严厉、透着杀气,威严而不可侵犯。可那目光中偏偏缺少的是爱怜、呵护,仿佛似一个猎人,正在等待着他期盼的猎物的出现!

“汝说不说——”班超低吼着,“蠢丫头,吾刚班师有许多正事要办。再吱吱歪歪,便给吾滚回拘愚城……”

不知这是今天他第几次骂她蠢,或许自己真的很蠢,对一个不相干的人竟然做着白日梦。纪蒿害怕马上被赶回拘愚城,聪明剔透的她已经知道他想听到什么,于是她低着头简略地道:

“余与众姊妹相约来投使团,在沙漠上为商旅所掳,众仆均被击杀。情急时吾自称……汉使夫人,商旅闻之果然未敢为难。谁知至于阗,又为歹人掳进呈侯府,吾宁死不从,受尽。吾只得再称汉使夫人,可呈侯根本不怕,杀了救吾的大夫人帕温,又变本加厉摧残吾,后又掳至人市欲沽,让……让……”

她有点说不出口,见班超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吓得她赶紧道,“让……让……让吾与众姊妹为……千人骑、万人压……”说到伤心处,纪蒿自怨自艾,又忍不住抽泣起来,再一次说不下去了,“幸好看到汉使进城,吾便拚死冲出相投……”

“呈于老贼,皓首匹夫……”班超脸现轻蔑的微笑,却分明咬牙切齿,“汝对本使有何仇恨,偏要让吾女人遭千人骑万人压——”

虽然他在很小声地自言自语,但在纪蒿听来却如惊雷一般。她震惊地睁开泪眼,看到班超脸上分明在狞笑,目露浓浓的杀气……她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便赶紧闭上双目,耳边便听到一声怒喝,“来人!!”

怒喝的同时,“轰”地一声巨响,纪蒿被吓得蹦了一下。只见班超蹬翻身前的雕花高案(注:即今桌子,西域先有,后传入中原),案上白玉莲瓣纹茶罐与脂玉茶碗如箭一般射了出去,撞在墙上,“嘭——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犹不解恨,他又飞起一脚,将席上一个于阗玉熊形镇席踢飞,“轰——哗啦——”一声砸到墙壁上,再一次摔得粉碎!

厅内骤然山崩地裂一般,纪蒿吓得魂飞魄散,缩成一团。她圆睁秀目,没想到自己一番话触动了这个黑脸男人的逆鳞,刚才还在狞笑现在便勃然变色,成了一头暴怒的野兽,目光如刀,充满杀气,似乎要摧毁整个世界!

辅国候尉迟仁、宰相私来比、辅国侯瞿罗渥和大都尉休莫广鵛四人,淳于蓟、蒙榆、胡焰、华涂等众将,纪蒿的护卫陈隐和小乞丐秅娃儿,闻声都一齐冲了进来。班秉、班驺带着两个女婢,一婢怀里抱着大蓝皮包裹,手里还提着一双秀气的棕色女靴,另一婢则提着一木桶冒着热气的温水。

班超铁青着脸从坐床上起身,当着众将和众臣的面,从二婢手里接过包裹和水,并向帷幔后面呶了一下嘴,命已经被吓坏的纪蒿进入内室净身更衣。两个女婢想跟进来侍候,被淳于蓟挥手制止,便低首抄手贴着墙壁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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