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

第四章 寺院钟声

晚宴过后,班超与胡焰、班秉换上一身胡服,从虞公殿顶悄然翻到室外,从房顶溜出馆舍,来到大街上。于阗城的夜晚弥漫着肮脏、破败的味道,街道上车马、行人骆驿不绝,尘土阵阵,街边的墙角下便躺着露宿街头的逃荒者。

三人如商贾一般,随着人流,逛起萧条的夜市。忽见一团人围着在巷子拐角处,人丛间传来打斗、嘈杂之声。他们本想绕过去,可忽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便鬼使神差地挤了进去。

原来,街边围墙底下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老人佝偻着脑袋,如一堆乱草一般,怀里却死死抱着一个包袱。两个衣衫褴褛的恶徒手持两根木棍欲抢夺,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男孩,手持一柄短刀与两个恶徒纠缠,就是不令其得手。而围观鼓噪的人有数十个,却无一人伸手相助。

班超一呶嘴,班秉反射性地一勾腿,二个恶徒摔了个狗吃屎。翻身起来,便大骂着扑上来要动手,班秉不得已只得一人一掌,将二人击昏!

就在此时,男孩趴在老人身上,“哇”地一声凄厉地号啕大哭开了,一边哭还一边念叨,“二祖父,汝死得好怨哪……呜呜呜……丢下吾一人,这让吾上哪去找阿兄……”

孩子撕心裂肺地哭着,哭得令围观的人心酸。就在此时,巡夜的一队国兵来了,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国兵们将班超三人紧紧地围了起来。什长举着刀对班秉吼道,“站着别动,全部抓起来!”

“嘘——”班秉不耻地将过程说了一遍,又将两个仍昏迷着的恶徒踢到什长面前。什长令国兵将两个恶徒捆了起来,对班超等三个身穿干净胡服的男子毕恭毕敬。国兵们又将老人用其身下的破毡子包裹起,欲拉到城外埋掉,可男孩凄厉地哭着,瘦小的身子死死扑在老人身上就是不松手。什长挥鞭“啪啪啪”十几鞭,可这个孩子愣是不放开。

胡焰上前,强行将男孩抱了起来,孩子挣扎着,怀中的包袱陡然松开,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班超躬身捡起,街道边人家门楣上灯笼光虽然黯淡,班超还是看清了,原来这竟然是三个胡饼。班超瞬间明白了,老人就为了保护这三块能保孙儿性命的胡饼,便丢了性命!

国兵们已经将老人尸体搬上车,车上的草席上,已有四五具尸体!

男孩十分狂野,他凄厉嘶哑地哭泣着,胡焰死死地抱着他。情急之时,孩子竟然一口咬住胡焰胳膊,但胡焰不为所动。什长举起鞭子欲教训,被胡焰怒视一眼,愣了一下还是放下鞭子。胡焰只对他轻声道,“给老人置棺单葬,做好记号,事后可至韩苑领赏。吾是韩苑胡太公,他日吾要给老人烧钱!”

什长再一次愣了一下,竟然躬身向胡焰施礼,然后带着国兵们怏怏退去。尸体被国兵们拉走了,男孩也不哭了,他呆了傻了一般痴痴地望着国兵们远去的方向。班秉从怀里拿出一串五铢钱,悄然塞到孩子怀中,并叮嘱道,“去罢孩子,不能让人知道有钱,拿着买饼吃!”

三人咬牙离开孩子,走了老远,班超回头,仍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街道墙边。他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虽然于心不忍,可此时此刻,他实在对这一国饿民爱莫能助啊!

来到于阗城东侧一座高大的寺院,三人悄悄掩了进去。

“司马,这是于阗国、莎车国等西南各国僧人会首领、摩释迪法师的寺院。”胡焰悄声解释道。于阗国是胡焰的主场,是他们在西域最主要的存身之地。他在这里有庞大的产业,在城内也有他们的商号。

这个寺院很安静,前面的佛寺内正在做晚课,诵经声此起彼伏。班秉便留在门后,班超、胡焰二人进入寺院后院。后院更加安静,这是住持法师的院落,二人刚进入后院,门后一人便躬身施礼,显然他认出了班超,未加阻拦,嘴里还轻声道,“恭迎大使,法师正在房中静待二位大人!”

远处的寺院诵经堂内传出钟声、唱经声,天阴沉沉的,暗淡无光,看不清人的面容。班超听得此人声音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是何人。

此人未关院门,便带着二人来到正屋,并赶紧关上门。继而转身便跪下行礼,“太华山士卒吸顸,恭迎司马莅临!”

“吸顸?吾说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汝!”班超扶起吸顸,却见他已泪流满面,哭得很伤心,“男子汉,发生了什么事儿?”

班超让他哭得愣了,吸顸却含泪道,“司马,吾太没用。小蒲柳遵权大人令,率四十余人准备助汉使团击破匈奴使团。法师至且未迎接司马期间,没料到蒲柳行事不密,事情暴露,受到匈奴使团围剿,手下百四十余人尽被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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